辽东边缘,号角声迭起。
边塞孤灯独明,夜里染着几抹枫色。
墨赤揉杂,浑着风飘。
似乎不只是红叶如灼的赤,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由于长年累月征战,即使此时刚刚步入深秋,可兵甲缠绕的寒气逼人,已然生生地将人的烟火气降至冰点。
山崖陡峭,最高处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叶片在夜中泛着波光。
树下拴着一匹精壮黑马,鬓毛飘飘,四肢修长,体型饱满优美。即便它小憩在树下,也依旧窥得几分不俗之气。
它的身旁,是个满身血气的黑袍男人。
越鬼踏离迷塔已三日。
他随意盘坐在崖地上,垂着不清不明的眸子向崖下望,左手缓慢地抚摸着黑马的鬓毛,像是很平淡的样子。
其实未必。
血红浸透了他的半边衣袍,无声无息的滴落在土地里。
峡谷旅途下来,迷塔内的生物体带给了越鬼很大的冲击力,使他现在还有些迷迷蒙蒙的,路上不知杀了几百生灵。
但可惜,血未凝在他心里。
他不会记得命是殒在他手里的。
越鬼就这么愣愣地坐在崖边,思绪逐渐压抑。一言不发中,寒风吹得他隐约想起了什么,于是他停顿几秒,将右手慢慢探向身后,一把攥住了些许丝状物,猛地扯到了面前。
哦。越鬼在心中无趣道,是周老爷。
他一手抚着黑马,一手提着人头,脸上恍然大悟。
两日前,越鬼途中清醒,折返去了窦寥交代他的地方,周浮图携妻子老小避难的居所,周老爷的府邸。
周浮图,正是窦寥的夫君。
杀尽活人后,他砍掉人头,一把火烧了周府。
火苗窜到半空,烧灼得墨蓝天空有些泛黑,似是烧卷了边儿。
越鬼不自然地用毛笔蘸了墨,抱着夫人点名要的女婴却又不好弯腰,他便开始在几具尸体身上铺竹简,写信。
随后,他掏出两只信鸽,送出了竹简。
明明是前两日的事,可越鬼实在被迷塔内的东西惊到了,浑浑噩噩,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脑子中空白一片。
对了,那女婴呢?
越鬼霍地起身,往后一望——
只有另一颗外室的人头,披头散发的,死不瞑目。
他没有去管那颗头,而是丢下手中周浮图的脑袋,急急忙忙地跑进了身后的洞穴内,直到看见在岩石上熟睡的女婴,越鬼才松了口气。
他将裹着女婴的襁褓抱起,垂眼看她。
许是袍袖上的血味浓重,或是将近一天半未进食饮水,本来酣睡的女婴被猛然惊醒,手舞足蹈着哇哇大哭起来。
越鬼一惊,随即拧下眉来,狠道:
“住嘴。”
那女婴不听他的话,依旧张着嘴哭嚎。
“你……”越鬼手足无措,心一横,索性丢下她在岩石上,转身向外走去,“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吧。”
眼看男人清癯的身影走远,渐渐隐匿在洞口,女婴抽泣了几声,咿咿呀呀起来,等了半天却也不见越鬼回来。
小孩玩性大,但贪睡。
一炷香后,“砰”的一声再次将女婴吵醒。
只见越鬼单手丢了个妇人进洞,眉眼间还晕着些血痕。
妇人摔在地上,只敢颤颤巍巍道:“这,这位公子,我是这镇上的秦婆,不知接下多少条命了!你要是杀我,可是要作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