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吹拂着残缺的枯枝败叶。
正值临近初冬,斑驳的凉影碎在土地上,恍如秋雪早降。
越鬼住在弯弯曲曲的民巷里,他有两间瓦房,一间作卧房,另间当作堆放杂物的陈杂间,灰尘蒙在里面,像是层雾霭。
常年不散的雾霭,转年便散了。
窦寥住了进去。
风卷过老树三次,同一片落叶却不能吻地三次。对于扫走房前孜孜不倦飘下的叶子,越鬼深谙此道,故此他便完全不会腹诽苦累,而是极有耐性地收集起每片枯叶,珍惜非常,当做认识了许多好友。
布满褶皱的黄叶层层累积,三年亦然淡淡流过。
窦寥看了看那一木篮的片叶,在第三年的仲秋佳节登上了屋顶。她坐在瓦片上,仰头望着那轮明月,轻声唤越鬼上去。
夜幕像是漆黑的瞳孔,将素纱飘飘的她裹了进去。
繁星点点,恍若越鬼眸中的涟漪。
他站在屋檐下,并没有着急去搬木梯,而是负手转身,看向了那片星点密布的夜,衣袂翻飞,墨发如瀑。
这一刻,夜是他的眼眸。
越鬼只看得到她了。
此等感觉很是奇妙,持续得更久。直到他蹒跚地爬上屋顶,坐在窦寥身侧望她的侧颜,越鬼还是有种全身酥麻的奋意。
他们朝夕相处了三年,几乎是从第二年开始,每分每秒,越鬼竟诧异地期待着、希望着,它比娪蕤的十八年还要漫长。
月华流淌,萤火纷纷。
窦寥拈起块糕饼来,轻轻地送到越鬼唇边。
她看着越鬼接过,才终于放心的开口,“劳烦公子已有三年之久,今日仲秋佳节,我有一番坦白之言,公子可愿接纳?”
越鬼看了看她的柔荑,那双手罕见地未裹帕子。
他咬下半块糕饼,喉咙里溢满了甜滋味儿,紧接着便看到窦寥惊喜地睁大了双眸,白皙的脸上激动到泛了红晕。
“说罢,”越鬼道,“我听着。”
“……嗯。”窦寥缓了缓心神,“全身浸毒的毒胎,越公子可曾听闻过?我母亲十九年前登山采药,误食怪草,回家后三月便诞下毒胎,便是我……窦寥。”
“毒胎体弱,不可触,不可碰。接生的王婆子七窍流血毒死,我的亲母亦死于生产。从小,我便被街坊邻里的孩子排挤,三岁时不小心摸到了位阿姐的手指,她对我很亲切,却也死在我手中……自此,不仅是排挤,大家甚至都畏惧于我。”
“我的夫君,与我乃是初怀便结的胎亲。谁也不曾料到我会在怀胎六月时遭此怪草迫害,他的娘亲心善,还是逼迫夫君迎娶了我,让我有了个能躲避风雨的暖居。”
“可夫君不喜我,厌恶我,将我几次三番逐出,我别无他法,只得揭皇榜,九死一生地尝试了‘以毒攻毒’,将自身毒素融进丹药内,救皇帝一命。得了赏赐,我取了大半救济灾民,便被夫君逐出家门。”
“在揭皇榜前,我精心准备,自学医术与炼丹之法,苦心钻研,在进宫后它们都出了力,我才能力挽狂澜,救回皇帝。”
“夫君不信,众民讨伐,皆言道我一女子不得立功建业,不得医术高明,可我不愿如此屈服……我不愿,那又如何。”
黑夜划过一道流萤,两人挨得近了些。
越鬼眸中依旧仅有窦寥,以及此刻她流泪的眼。
“华医师心善,教他七岁小儿偷寻我,告诉我可去他那医馆里,药材皆有供应,才叫我有了一丝慰藉。”
“若问为何那次回家舍,我便来寻公子求住所……”窦寥皱眉,面上浮现不堪,“我撞见夫君与丫鬟亲热,实,实属羞辱……我没有熟悉的亲友,爹娘早已作古,只能求助于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