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正（1 / 3）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孟子

27 驹支不屈于晋

《左传》

公元前560 年，吴国趁楚共王去世攻打楚国，结果吃了败仗。次年，吴国的盟友晋国联合十三国诸侯，一起商讨对付楚国。在会盟的前一天，晋国大夫范宣子指责姜戎的领袖驹支“言语漏泄”，打算抓捕他，给他定罪。没想到他列出的几项罪行遭到了驹支强有力的反驳，范宣子只好服输而待之以礼。

会于向a，将执戎子驹支b。

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c，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d。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e，尔无与焉！与，将执女！”

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f，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g，毋是剪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剪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p。

注释

a向：吴地，在今安徽怀远。b戎子驹支：姜戎族的首领，名驹支。c瓜州：地名，在今甘肃敦煌。d被：通“披”。苫（sh ā n）：茅草编制而成的覆盖物，此处特指草衣。e诘朝（zh ā o）：明天早晨。f蠲（ju ā n）：显示。g四岳：传说为尧、舜时的四方部落首领。裔胄（zh ò u）：后世子孙。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殽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h，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i，与晋踣之j。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殽志也，岂敢离逖k？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l，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m，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n！”赋《青蝇》而退o。h亢：同“抗”。i掎（j ǐ）：拉住、拖住。j踣（b ó）：向前倒地。k逖（t ì）：远离。l携：叛离，疏远。m贽币：礼物。n瞢（m é nɡ）：不畅快，不舒服。o《青蝇》：《诗经·小雅》中的篇名。这首诗中有“恺悌君子，无信谗言”句，驹支以此讽喻范宣子。p恺悌（t ì）：和蔼可亲。

译文

诸侯各国在向地集会，晋国打算拘捕姜戎族的首领驹支。

范宣子亲自在朝会上责备他，说：“过来，姜戎氏！从前秦国人驱赶你的祖先吾离离开瓜州，你的祖先吾离披着茅草做的衣服、戴着荆棘做的帽子来归附我国先君。我国先君惠公拥有的田地并不丰厚，但还是和你们平分耕种。如今诸侯各国对我们国君的侍奉大不如前，是因为什么言语被泄漏了出去，责任在你。明天早晨的诸侯会议，你不要参加了！如果参加，就把你抓起来。”

驹支回答说：“从前秦国人仗着他们人多，贪求土地，驱逐我们这些戎人。惠公显示出他崇高的德行，说我们这些戎人都是四岳的后代，不应该被灭绝抛弃。惠公赐给我们南部边境地区的土地，那是狐狸居住、豺狼嚎叫的地方。我们这些戎人披荆斩棘，赶走了狐狸、豺狼，做不侵犯先君、不背叛先君的臣子，直到现在也没有二心。从前文公和秦国联合攻打郑国，秦国人私底下和郑国结盟，留下军队驻守在那里，因此发生了崤之战。晋国在前面抵御，戎人在后面对抗，秦军全军覆没，实在得益于我们戎人的出力。这就像捕鹿，晋人抓住角，戎人拖住腿，和晋人合力将它掀翻在地。戎人为什么还不能免罪呢？从那以后，晋国的多次战役，我们戎人不断及时参战，听从你们执政的命令，还是像崤之战时的心志一样，怎敢有所违背、疏远？现在晋国的官员恐怕确实有些地方做得不够，才使诸侯有了二心，却怪罪我们戎人！我们戎人饮食衣服与华夏不同，没有外交往来，言语不相通，能做什么坏事呢？不参加盟会，我也不会感到不畅快。”说完便诵读《青蝇》诗，然后告退。

范宣子向他道歉，允许他参加盟会，也成全了自己和蔼可亲的美名。

28 祁奚请免叔向

《左传》

公元前552年，晋国的范宣子因听信谗言，将自己的外孙栾盈放逐到远方，还杀死了与栾盈关系密切的羊舌虎。羊舌虎的哥哥叔向受牵连被抓。晋国已告老还乡的大夫祁奚知道叔向是个人才，就出面请求范宣子赦免他。后来叔向果然被释。

栾盈出奔楚a。宣子杀羊舌虎b，囚叔向。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

乐王鲋见叔向c，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d。”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e，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f。”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而见宣子g，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h。’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i，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j，伊尹放大甲而相之k，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l。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