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巴河的白沙湖,其实沙子并不白,而在帕米尔高原的白沙湖,沙子才真正是灰白色,高冷中透着云淡风轻的神韵,看起来颇有几分诡秘和俊逸;而哈巴河的白沙湖,则刚好相反,苍凉中全是浓重的色调,即使是湖水也显现着浓稠的质感,基本上是属于凝重的气韵。两个所谓的白沙湖,一个在南疆,一个在北疆,最大的共同点,大约是都在国境的边缘。
哈巴河的白沙湖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85团的境内,紧紧邻着以前的苏联和现在的哈萨克斯坦,在那条边境线上,都是和白沙湖的沙山同样颜色的沙和丘陵,其中有一座的半山腰上生长着两丛灌木,形状看起来恰如一对眼睛,如果你走进185团的展览室就能看到关于这对“眼睛”的演绎,说是以前中苏关系紧张时,这对“眼睛”一直是睁开的,而现在,睦邻友好,一只“眼睛”渐渐地生长茂密起来,看起来仿如闭了起来,因而,以前叫提高警惕,怒目圆睁,现在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然,你如果在那个展览室或者在附近走走,还能看到很多类似的东西,比如当年的艰苦奋斗,现在执着坚守以及关于边境线上的很多西部往事,在新疆漫长的边境线上,几乎到处都有这样的故事和记忆。但是小小的白沙湖却让这里变得有所不同:一汪幽幽的湖水,在这个看起来的荒僻之地,镶嵌在沙丘之中,构建出一幅浓重沉郁的画面。
但起初,我是并不知道这里有着这样一番景物的。我第一次去那里,其实只是顺便,当时阿勒泰户外的伙计们搞一个活动,邀请我去参加,地点定在了哈巴河。时值盛夏,我们先是在哈巴河著名的白桦林里钻了钻,盛夏的白桦林水泽环绕,葱翠明丽,清鉴可人,但是蚊虫却跟轰炸机一样密布林中,前赴后继地向我们冲来。
然后有人说,不妨去去白沙湖,看看那里的睡莲。
其实我对于睡莲荷花什么的一向分不大清,压根儿也没想去分清,雪莲倒是认识,但对所谓的睡莲则根本没有什么概念,既然来了,那就去看看吧。
等到了白沙湖,我看到的确有为数不多的一些睡莲,稀疏地开在湖水的一隅,那些睡莲造型质朴,色彩内敛。但那天对我来说,睡莲根本不是重点,或者说我看在眼里的并不是那些睡莲,而是这片荒凉沙丘中厚重而浓郁的湖。当时恰好阴天,天气阴沉得似乎要渗出水来,灰暗的云在天空中层层密布,仿如水墨在天际上晕染,而白沙湖在这阴沉天空下呈现出黝黑而深邃的色泽,似乎浓稠得凝结在了一起,静默地横卧在荒漠之间。
也许正是这样的一幅画面打动了我。
我觉得,如果只是那些荒漠,或者只是一汪湖水,对我来说都不过是稀松平常,然而,当这里的荒漠与湖水在阴郁的天空下奇妙地搭配之后,却弥散出一种醇厚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厚重中不乏轻盈,安宁中,透出几丝淡淡的寂寥和忧容。
旁边有人说,其实秋天来,这里才最好看。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时隔不久,我便再次在秋日里专程前往了白沙湖。哈巴河的小兄弟祥子专门跑过来与我们会合,对我说,除了白沙湖,还可以看看这里的红叶林。
事实上后来我们扎帐就扎在一片红叶林中。所谓红叶林,其实是欧洲山杨,生长在荒漠之上,但是因为白沙湖珠玉在前,红叶林对我来说便黯然了许多。
那一次我们赶到白沙湖的时候,阳光已经开始西斜,正是光线最佳的时分,或者说正是光线最为魔幻的时分,白沙湖在西斜的秋日阳光下,飘散出迷离空灵的气质,沙丘在落日中色调愈发浓重,湖水则在浓云下明暗斑驳,忽而清亮可鉴,忽而深邃幽远。我避开了扎堆拍照的观景台,选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面对湖水,背披晚霞,看着那些沙丘与湖水在夕阳一寸一寸地远去中,一寸一寸地幻化,金色的阳光使眼前的一切变得迷醉而流动,以画面的形式诠释着时光的流淌,柔媚的水光与粗粝的荒漠混杂着,在枝叶摇曳中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