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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背盟誓风林另嫁 卷资财巧云还乡(1 / 3)

话说凤林贾铭正在房中开着灯,对枪吸烟,只听得堂屋里来了一人,高妈问那人尊姓,来做甚事?那来的人道:"我姓戈,名叫戈仁,在埂子街禄兴园客寓里挡嘈。我们寓里昨日来了一位老爷,姓卢,是山东人,父亲做过宰相,他是那一部里甚么官,水晶顶子,带了许多家人,赁了我们寓所一个独院住着。今日喊我带一个手口俱全的相公过去谈谈。我闻得你家风相公弹唱俱好,所以过来请他的。"高妈道:"我家相公是有包户的,不出去应局。你往别处去带罢。"戈仁道:"我是特意到此来的,请你向你家相公说一句,.他去与不去我等你的信就是了。"高妈进房,将戈仁所说这些话向凤林告知,凤林道:"我搬到这里并未到那里出过局,你也不应来告诉我,我不去,你叫他走呀!"高妈正欲转身出房,贾铭将高妈喊住,向着凤林道:"你在家中横竖无事闲坐,这种过路客,何不到那里去弄他几两银子回来,觅几两士煮煮也是好的。"凤林道:"并非我不肯去,你在这里,我若是去了没人陪你,所以我才回他不去。"贾铭道:"你不必灌这些米汤了,高妈,你去问他出多少银子局包。"高妈答应,到了堂屋里问戈仁,那姓卢的曾说出多少局包呢?戈仁道:"我已曾向那卢老爷讲明,是五两银子局包。但是我的回手却不能照例,要大大的沾沾光。"高妈复又进房将戈仁所说的话告知,凤林尚在踌躇,贾铭向高妈说:"你出去叫那来人先走,说是相公收拾清了就来。"高妈往房外打发戈仁去了。凤林将瘾过足,重新梳洗,换了衣裳,叮嘱贾铭不准回去,坐在房里等他回来。贾铭答应定了,凤林方才坐了小轿,张二拿着琵琶口袋,喊了大曲污师跟随,往禄兴园容寓去了。直到三更时分,凤林局散回来,开发过轿钱,向贾铭道:"那卢老爷的父亲做过宰相,他本人是个员外郎,家里有几个小奶奶,养了几个儿子,那大儿子也是姨奶奶养的,中举、中进士,已经点了翰林。这翰林的生母,在儿子进学之后被这卢老爷不知因为何事打发出去,配了一个成衣。如今这卢老爷是从北京下来,到清江、扬州、苏、杭各处找他父亲的门生故旧打秋风,最喜吃酒,那鸦片烟一口都不吃。同我谈了半日,叫我唱了一套大曲、两个小曲。陪他吃过酒,把了五两银子局包,另外义把了一个小银元宝与我。"遂取出来递在贾铭手里,那小银元宝约有十两多重。贾铭道:"你还不肯去呢,如今可以买一包土总够了,省得我想多少心思呢!"凤林道:"我留着做衣服呢,买士到便宜你了。"逐睡下来吃烟,凤林平空笑道:"我还告诉你句笑话,他爱我脚小,叫我跟他从良回去呢!"贾铭道:"好呀!"这认是凤林说的顽话,并不介意。二人吃了一回烟,收拾睡觉。到了次日戈仁又来带局,凤林叫高妈拿了四百钱把与戈仁算是回手,戈仁拿着钱去了。凤林重新收拾,打扮完毕,又嘱咐贾铭在家等他,方才坐了小轿去了。直到四更时分才回,吃了一回烟睡觉。两人睡在床上,凤林向贾铭道:"这卢老爷一定叫我跟他,不拘要多少银子身价,他总情愿出的。我所以家来同你商议,可去得去不得?"贾铭听了这话,沉吟了半晌道:"我若说拦你不去,你在扬州现在又没多客,不过我在这里跑跑。论起年纪,我又比你大着十多岁,我家中有妻子儿女,我又不能要你跟我从良,我也不是个财主,无非是把势,局面糊得好看。此刻将你留下,日后你若发达不必说了,倘若弄坏了,不如此日,你必要埋怨,好说我当日有那么一条好头路,生是姓贾的打拦头板,不让我去,带累我今朝受苦。我若说是叫你跟他,第一他是山东人,在京城里做官,那北边的日子饮食起居皆不及我们南边,你曾住过清江西坝,谅也晓得那些光景。况且你又吃烟,他又不吃,如今他是一时豪兴要你回去,未必能于容你吃烟。再者你昨日告诉我,他将养了儿子、点了词林的生母尚且配与成衣,足见此人情性了。承你的情,与我商议此事,我却不好决断。你这好自己斟酌,如不决疑,可到那个庙宇里去烧烧香,求条签问问菩萨,好歹如何便了。"凤林听了并未言语,安睡一宵。次日清晨,贾铭方才出了门,凤林叫张二将他丈夫蓝二喊了家来,凤林向蓝二并他婆戴氏道:"现在有个人叫我跟他从良,你们划算划算,要多少银子身价才能让我走呢?"蓝二同他母亲商议,要了四百千钱。凤林道:"我从七岁到你家来,这十数年里也不知代你家寻了多少银子。如今总不说了。我叫这来人把三百千与你们,有了这些钱也可以另买两个人混饭吃了。"蓝二摇头,嫌少不肯,道:"太少了。"凤林道:"你不必糊涂了,我的年纪已离三十岁不远,身上又时常有病,还有几年相饭吃呢?你有了三百千钱,加之我去后家里留下这些家伙什物,我还有些衣裳,算算起来还值两百千钱呢!你还不彀过日子吗?你若是执意不肯,我也不勉强呢!我从今日起就不让这姓贾的进门,我也不接别客,不吃相饭了,情愿关起门来跟你讨饭。你们划算划算那样便宜就是了。"蓝二听了这话,知道凤林心去难留,同他母亲戴氏商议明白,方才应允。凤林又叫张二将他胞姐林大娘请来,向他说道:"我如今要跟人从良,进京罢罢。你我妹妹一场,送你四十千钱,与你夫妇做个忆念罢!"林大娘听了这话,心中虽是割舍不得,又听得凤林把四十千钱与他,因舍不得这钱文,口中虽说何忍分离,心里是求之不得。凤林又向他胞兄何长山于道:"你送我进京,我代你谋件好事,让你回来。"何长山于听得允他谋事,心中欢喜,满口答应。凤林将各人的话均皆说明,吃过下午饭过了瘾,又喊了小轿到禄兴园客寓,同卢姓将话谈明回来。晚问,等待贾铭至此,晚饭吃毕,将烟灯开了,二人过瘾。凤林道:"昨夜告诉你那件事,我今日已经与这姓卢的说定,约在明日成事,六月初四日就要动身。费你的心,明日代我将银子拿到钱店里去合成钱数,好把我家丈夫同我姐姐。别人我不委心罢罢,你我相好一场,你却不可推辞。"贾铭口中虽是答应,心中犹如吃了一大块冷冰,想道:"我却看不出这么个人如此狠心!当日初会见我的时候,耳朵上带的是铜环子,我怎么帮扶他;后来外面闹禁烟、禁娟,没处存身,同我怎样告苦讲难,我怎样代他寻房子、买家伙,那一件不是我管得他家盛水不漏。如今弄得成了一个人家,穿吃可以不焦不虑,他是那一天不说跟我从良,只因我暂时拿不出整趸银子把与他的丈夫代他回去。前日怪我不是,撮他出局,如今这姓卢的不过同他一面之交,就贪图他有银钱,就忘记了同我这两三年在一处,发多少誓!赌多少咒!何等恩爱绸胶,一刻难离!如今就要跟他从良去了,不意我昨日送他六首七言绝句,诗中有'若果深情真眷恋,相期来世结鸳鸯'之句,那知此言竟无意成诗谶。此言总是假的,我若此时同他评论几句,外人闻知,必要说我因为在他身上用了些银钱,此刻见他跟人从良,我不服气哇酸。心中一根罢罢罢,该应我只少欠他这些已经还清,若非这姓卢的到此,我两人何能暂时离散!谅是风缘已清,由他去罢。"一宿已过,次日卢姓着家人送了银子到凤林家里,交与凤林接过,收到房里,那家人去了。凤林向他丈夫蓝二说道:"你去喊一个测宇先生来家,将卖纸写成,我将银子合成钱与你。"蓝二答应去了。凤林将银子交与贾铭,附耳说了几句,贾铭点点头,将那银子拿到银店里央柜内伙计比成一笔三百千钱、一笔四十千钱,拿回家内,摆在桌上,将那比过余剩的银两仍交与凤林收起。蓝二在街坊找着一个测字先生,请到家内,取了笔砚,己将卖纸写成,念与凤林听了。凤林叫他丈夫蓝二画宇,蓝二提起笔杆,望着凤林扑簌簌两泪交流。凤林只作没有看见,蓝二心中一恨,硬着心肠画了十字,打了手模脚印,放声大哭。戴氏同大儿子蓝大井凤林的胞兄何长山子、胞姐姐何氏各人总画了宇,凤林就将卖纸交与那卢姓家人拿着去了。蓝二、林大娘各将银子收起。贾铭看见凤林事已做成,细想他既如此负心,我还有甚么割舍不得,不如硬着心肠由他去罢!在酒馆里买了一桌酒席,挑到凤林家里,晚间代凤林饯行。今日他两人虽在一桌饮酒,比往日迥不相同。贾铭是闷网不乐、凤林是喜形于色,酒饮三巡,贾铭向凤林道:"罢罢,你我相好数年,你这一去享荣华、受富贵,谅必今生不能重逢。我意欲屈你唱个小曲,不知可赏光否?"凤林听了,喊高妈将琵琶取来,接在手内,又叫高妈将脚蓝内那一双未曾穿过的白洋结顾绣三蓝鞋子拿出来,放在贾铭席前。凤林弹起琵琶,转动歌喉,唱了一个《离京调》其词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