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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记录:母爱与死亡(1 / 3)

时间与地点:

1.地球纪年公元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6秒,在中国河北唐山发生了一场7.8级地震。它是地球有史以来破坏最为惨烈的一次地震。是时,中国正处于一种被称为“文化大革命”的社会癔症中,中国政府虽然尽全力进行了抢救,却愚蠢地拒绝国外援助,这个决定加剧了灾难的程度。

唐山大地震死亡人数为二十四万,重伤十六万。它给所有受难者留下了抹不掉的心理创伤。一些患者甚至终生不敢走进黑暗,因为只要被黑暗笼罩,他们就立即掉回到当时的场景:被深埋在建筑物的残骸中,长达十几天的绝对的黑暗,绝望与期盼--这种折磨多少年后还能令他们窒息。

在这场灾难中也产生了一些惨烈壮美的故事,而其中最强劲的主旋律是母爱,是母爱与死亡的交织。

2.地球纪年公元2071年7月12日凌晨3时28分47秒,美国旧金山发生了一场更为惨烈的8级地震。旧金山与唐山虽然远隔万里,但都处于地球的环太平洋地震带上。从上帝的角度来看,旧金山地震可以说是唐山地震在一个世纪后的回波。

是时,地球文明已经高度发达,但比起大自然的发威来说,文明的力量毕竟是太弱小了。在一声巨响中,美轮美奂的旧金山连同它所有高科技的内涵都被轻轻抹去。美国和世界各地的抢险机械从城市四周向中心艰难地推进。一直到十二天后,他们才到达市中心,从瓦砾堆中救出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观察记录

唐山第一天(1976年7月28日)

李山妮醒来时是三点左右,不过她本人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因为家里没表。山妮一年前随新婚丈夫来到唐山,还没来得及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她卖过菜,拣过煤核,不久就怀孕生孩子,把找工作的事耽误下来。丈夫刘冲是采煤工,收入比一般工人高,按说家里买得起一只小闹钟,但山妮在农村过惯了苦日子,她不让买闹钟,她对丈夫说,我保证不耽误你上班就行。确实,不管男人是白班还是夜班,山妮总能按时醒来为男人做饭。

这会儿山妮是被奶水憋醒的,醒来时发现奶“惊”了,把土布衬衫的前襟浸湿了好大一片,屋里弥漫着浓浓的奶香。床上,男人那边空着,他今天上夜班。孩子那边也空着,他是放在小床上的。山妮揉揉眼坐起来,趿上鞋子,在微光中向孩子摸过去。

他们住的是煤矿的单身宿舍,同屋的小司和大张很讲义气,出去找了个窝,把房子腾出来给小两口做新房。不过那俩人的衣箱杂物无法搬走,还堆在屋里,所以房内很挤。再加上儿子的小床,几乎没有插脚的地方。在这之前,八个月的儿子小狗剩一直和爹妈睡一张床,但前些天矿上出了一件事,那也是一对小两口,生了一个胖小子,刚刚两个月。有一天晚上胖小子在哭,当妈的太乏了,仍在呼呼大睡。同屋的婆婆把她喊醒,说,喂孩子吃几口吧。当妈的迷迷糊糊把奶头塞到儿子嘴里,又睡着了。第二天发现儿子已浑身冰凉,竟是被奶子堵住口鼻闷死的!婆婆哭着说:都怪我呀,都怪我呀,我不该喊她喂奶,要是她自己被儿子闹醒,说不定不会出事呀。当妈的更是呼天抢地,几乎神经失常。刘冲听说这件事后,赶紧从矿上找了些木头,拼拼凑凑地钉了一张小床。山妮对此不以为然,说我才不会闷着孩子哩,那样的傻妈能有几个?你放心吧,有儿子在旁边,我睡着了也睁着眼。但男人说,还是保险一点好。“再说,”他嬉皮笑脸地说,“把大床腾空了,咱俩干事也方便嘛。你生儿子这几个月把我憋坏了。”

凌晨三点,按说正是凉气下来的时候,但屋子里很闷,闷得有些邪性。山妮下床后先摸到水缸边,舀一瓢凉水咕咕咚咚灌进肚里,然后摸到小床边。小狗剩原来已经醒了,没有哭闹,扎手舞脚地自个儿在玩。在凌晨的微光里,他的眼白显得分外的白,瞳仁显得分外的黑。他看见妈妈的面孔出现在上方,便迫不及待地漾出一波笑容,伸出双手,嘴里咿咿唔唔地说着。

看着儿子的笑,山妮立时感到一股热流,一波快感,一阵震撼。她对男人说过,小狗剩只要冲她一笑,就把她的魂给勾走啦。她简直不知道该咋亲狗剩,恨不能把胸脯撕开,把小狗剩贴在心尖尖上。男人说,这是当妈的天性嘛。实际上他对儿子也是亲不够,晚上下班回来,再累也要先逗逗孩子,用一头硬发去顶儿子的小肚肚,顶得儿子咯咯地笑。有时孩子睡了,他也非要把孩子逗醒,陪他咿唔一会儿。刘家三代单传,把这棵独苗看得很重。“狗剩”这个名字是远在河南乡下的爷爷给起的,为的是用一个贱名给孩子压灾。

山妮抱起儿子光滑温润的小身体,回到大床上,半斜着身子,把奶头塞到儿子嘴里。儿子咕嘟咕嘟地吞咽着,立时,一阵麻酥酥的快感从她的奶头呈放射状射向体内,胳肢窝下的一根血管发困发胀,甚至胯下也在勃勃跳动。儿子漆黑的双瞳安静地望着她,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摩挲着妈妈的另一只奶子,这种抚摸同样让她心醉。

这只奶子吃空了,山妮侧过身子,把另一只奶头塞进去。但狗剩摇着头表示拒绝,再塞进去,他又吐出来。山妮知道儿子吃饱了,她的奶水极足,狗剩向来吃不完。男人曾半是夸奖半是揶揄地说她简直是一头澳大利亚奶牛。山妮不知道澳大利亚奶牛是什么样子,但她为自己的奶子自豪。没有奶水的女人还能算是女人?山妮在家乡时,没怎么听说哪个婆娘没奶水,但城里的女人不知道咋啦,十个倒有五六个奶水不足,家家得去买炼乳和奶粉。眼下这些东西紧俏,没奶的娃儿妈们作了多少难!刘冲自得地说,老天爷不饿穷家雀,知道咱家没钱,就让咱娶个奶水足的女人。山妮也得意哩,上街时,比比那些奶子干瘪的女人,再看看自己坚挺饱满的大奶子,心里觉得很畅意,很自豪。

第二只奶子也惊了,山妮拿来一只大碗,放在窗台上,把奶水挤进去。一股乳白的奶箭“嗖嗖”地射进去,大碗很快就满了。奶汁打着旋儿,表面上浮着嫩黄色的油点,屋里弥漫着更重的奶香。这些奶水不是喂儿子的,因为等儿子肚子变空,山妮的奶水又满了。这是让男人喝的,有时刘冲干脆直接咂她的奶,山妮说是“喂了小儿喂大儿”,几个月下来,连刘冲也吃得肉呼呼水灵灵的。

儿子的瞌睡劲儿上来了,眼神开始迷离,嘴里依然在咿唔着。山妮轻轻拍着她,哼着自己编的儿歌:“吃奶奶,睡瞌瞌,睡到明儿长大个……”她在微光中不厌其烦地端详着儿子,轻轻捻着他光滑柔嫩的小耳垂、小指头、鼓鼓的小屁股、翘翘的小鸡鸡。她想:老天爷呀,我咋这么喜欢我的小狗剩哩,成天亲也亲不够,摸也摸不够,一会儿不见儿子心里就慌得不行。儿子是妈身上一块肉,儿子在妈身上怀胎十月,从一颗小卵子一天天长大,在娘肚里就是个调皮鬼,常常用小拳头、小脚掌顶着妈妈的肚皮……

儿子已经睡熟了,她想把儿子送到小床上,不过他的笑模样山妮还没看够哩,她痴痴呆呆地盯着儿子娇憨的睡相,看着他因闭着眼显得很长的眼缝,盯着他湿润的不时扯动的小嘴,瞅着他在梦中绽出的浅笑。随后,睡意也慢慢爬上山妮的眼皮。那时,她不知道脚下的岩层正积聚着应力,准备把一场泼天灾祸降临到这些无辜的、贫穷的、幸福的、悲伤的百姓头上。

大自然是残忍的,不过它已经以足够的征象作了警告。地震前一天,唐山到处有反常的自然现象:成群的蜻蜓落到树上不动,鱼儿在水面上头朝下尾朝上地打旋儿,水井里的水面忽升忽降,住宅的老鼠成群结队地往外跑……可惜,当时没人读懂这些大自然的警示。

三时四十二分五十六秒,山妮刚刚矇胧入睡,唐山大地忽然发怒。夜空中闪过一道强光,地面剧烈抖动。山妮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像是被放在簸箕中猛烈地簸着,然后是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向一个无底深渊跌落……她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浓重的黑暗压着她,挤着她,使她窒息。她转动头颅,在黑暗中找到一个缺口,那是一个三角形的小洞,洞里依稀可以看见夏夜的星空。她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借着小洞中透进的星光,她看见自己的住房已彻底坍塌,水泥楼板和倾斜的墙壁横七竖八地搭在一起,而她就卡在这个狭窄的三角形的空间中。

儿子!这是她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她发觉自己的身体正搭成拱形,儿子在拱形的掩护下安然无恙,甚至没有被惊醒。刚才,在灾难来临时,她凭着母性的本能敏捷地作出反应,保护了自己的儿子。

既然儿子无恙,她的心就踏实了一大半。男人!这是她的第二个念头,男人不在家,不能用他宽阔的后背为她抵御灾难。男人正在几千米的地下采煤,他现在咋样?山妮知道是发生了地震,很厉害的地震。那么,男人的坑道会不会坍塌?男人会不会埋在棺材似的黑暗中?

她的鼻孔一酸,哇地哭出声,泪水凶猛地往外流。不过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赶紧抱着狗剩从塌房中钻出去。她抹去眼泪,想爬起来,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下半身没有了知觉。她努力屈着身子,用手向下摸,腿脚还在,但被牢牢压在一块水泥板下。她用力挣扎,想把腿脚抽出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眼前一黑,她几乎晕过去。她这才知道,腿部什么地方一定是骨折了,被倒塌的重物砸断了。更糟糕的是,重物还压在腿上,使她无法行动。

巨大的恐惧像一堵慢慢倒塌的墙,把她的希望一点点挤出来。她绝望地呼喊着:救命啊,救救我的儿子!来人哪!没有回音。应对她的是无声的黑暗。没有汽车的行驶声,没有远处隆隆的机器声,没有遥远的婴儿的夜哭。山妮不知道唐山已经成了一座死城。她惊惧地屏息静听,隐约听见远处有微弱的呼救声,呼救声时断时续,最后慢慢消失。

此后,在被困地下的七天七夜里,山妮一直不了解灾难的全貌。她不知道城市的房屋几乎被夷平,唐山在人类地图上被抹去了,和外界断绝了所有的信息往来。两百公里外的北京感受到了地震的余威,但当时不知道震中在哪里。直到唐山一位幸存者截了一辆汽车,一直开到中南海报告了这儿的灾情,中央政府才开始组织救援。山妮不知道这些,但她已经感受了灾难的分量。她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指望别人的救援了,她只有自己想办法,保住狗剩的性命。

想到这儿,她浑身一激灵,忙伸手再摸摸儿子,她害怕摸到一个冰凉僵硬的身体。不,没事儿,儿子身上热呼呼的,还在醺醺入睡。她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生怕死神把他夺走。

时光在死寂中一秒一秒、一分一分地走过。在随后的两个时辰里,山妮又作了几次努力,想把下半身从水泥板下抽出来,但没能成功。在她最后一次努力中,一阵剧疼使她晕厥过去。醒来后,她痛苦地叹息着,不得不放弃了自救的努力。她已感觉出自己的骨盆和腿骨都被压断了。

从三角形小洞中射进来的天光逐渐变亮,使她看清了她所处的三角形狭小空间。但天光放亮后,城市并没有随之醒来,没有嘈杂喧闹的声音,笼罩天地的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儿子醒了,响亮地啼哭着,告诉妈妈他饿了。山妮忙把奶头塞到儿子嘴里,这时她想到儿子的小床,欠身看看,小床已被楼板压碎了。山妮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昨晚没把儿子放回到小床上。

但她没有听见儿子咕嘟咕嘟的吞咽声。狗剩用力吮吸了一会儿,没有吸到奶水,便恼怒地吐出奶头,大声啼哭起来。山妮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忙用手按按自己的奶子,两只奶子都软塌塌的,不是奶汁充盈后的饱胀和坚挺。她回奶了,因灾难带来的恐惧使她的奶汁断流了!曾经源源不绝、取之不尽的奶水断流了!

偏偏是最需要奶水的时候!

她慌慌张张地抽出这只奶头,把另一只塞进去。不,也没有奶水。儿子气恼地吐出奶头,哭声开始带有焦灼和怒意。山妮忘记了骨盆和腿部的剧疼,手忙脚乱地揉着空空的乳房,想挤出一点点库存的残余,但没有一点儿效用。

狗剩儿的哭声更尖利了,他不知道眼下的处境,不知道母亲的艰难。他只知道肚子饿了妈妈就得给奶吃,而妈妈的奶水从来没有匮乏过。所以,他的哭声仍然理直气壮。山妮内疚而慌张地把空奶头反复塞进儿子嘴里,盼着他能把奶水吮吸出来,一次,又一次,她终于绝望了,也像儿子那样嚎啕大哭起来。

儿子哭乏了,声音哭哑了,噙着妈妈的空奶头入睡了。山妮泪眼模糊地望着四周,望着三角形的“棺材”,真正感到了恐惧。难道母子两人真的要死在这口活棺材中么?眼下的处境是彻底无望的,不能动弹,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奶水,只有等死。

可是不行!她一定要让狗剩活下去!要让狗剩延续刘家的香火。虽然她一直不敢想象男人的死亡,但理智告诉他,刘冲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很小,他们在几千米深的地下,更容易受到地震的危害。如果男人没死,这当儿他应该已经回来,在倒塌的楼房四周寻找着,大声喊着:山妮!狗剩!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又使她晕过去。

旧金山第一天(2071年7月12日)

同居的劳拉今天出去了,只余下珊妮刘在家。她们是一对关系稳固的同性恋伙伴,但劳拉与珊妮有所不同,劳拉还不能完全抛弃男人的温存。所以,每隔一个月,劳拉就要出去找补一次,按她自嘲的说法,这是可恶的“返祖现象”。

珊妮今年三十岁,是一位成功的自由撰稿人。她和劳拉住在旧金山某某大街一幢大楼的底层公寓里。只要打开窗户采用自然通风,大街上的汽车噪音就会源源不断地淌进来。珊妮和劳拉已经决定到郊区买一幢房子,带着女儿一同迁过去。

夜里一点,她完成了一篇专栏文章,是分析“性爱”与“生育目的”脱离之后所衍生的各种社会现象。哲学博士珊妮刘的专栏文章思维缜密,眼光独到超前,分析尖锐深刻,很受读者的欢迎。今天的文章写得令她很满意。

关上电脑,她还没有睡意,想浏览一两篇经典名作。她躺在拟形按摩床上,戴上阅读镜,各种作品类目闪现在镜片上。她随意点了一篇,是英国著名科幻作家克拉克的一个短篇:《神的食物》。小说很短,几分钟就浏览完了。写的是一家食品公司状告另一家“三翼机食品公司”。后者完全用人工的方法,从空气、水、石灰石、硫、磷及别的物质中合成了天下最美味的食品,把其他公司都逼到了破产的边缘。被告的行为丝毫不违犯法律,只是带来了道德上的尴尬。因为这种美味的、令全人类都倾倒的食品,其化学构成完全等同于--人肉。

珊妮闭上眼睛,会意地微笑着,为克拉克在一百年前的超前思维所叹服。他能从一件小事中展示出人类道德大厦上深刻的裂缝。的确,科技的进步在无声无息地撼动着道德大厦的根基,这不奇怪。道德本身就是流动的,是建立于不同的物质基础上的。史前的食人族社会中,“吃人肉”是道德的;其后的文明社会中,“吃人肉”成了千夫所指的恶行。为什么是恶行?其实从没人去论述这个问题,它只是文明社会中自然形成的一条公理而已。不过,在后文明时代,对“吃人肉”的憎恶实际上慢慢软化了。完全人造的人肉为什么不能吃?但如果人造的人肉能吃,与之化学组成完全相同的真的人肉又为什么不能吃?

当然,没有人真的去这样做。但至少说,道德上的是非界限已被悄悄腐蚀了。

婴儿室里传来小玛丽的哭声,珊妮没有动。玛丽是由机器人保姆负责全方位护理的,在她啼哭五分钟后--婴儿的哭也是必要的健身活动--奶嘴就会自动送进嘴里。珊妮又点了一篇小说看下去,几分钟后,小玛丽的哭声果然停止了。

凌晨两点,珊妮觉得困了,准备睡觉。睡前,她到婴儿室看看小玛丽。婴儿床旁,另一位珊妮正弯腰逗弄着孩子。当然这是假的,是一个激光全息的虚像。因为每天珊妮和女儿相处的时间太少,为了建立起孩子对母亲的“印刻效应”,机器人保姆会随时播放这些录像。珊妮进屋后,激光全息像自动消失了,小玛丽立即把目光聚焦在真珊妮的面孔上,漾起甜甜的笑容,向她伸出双手。珊妮高兴地想,莫非八个月的女儿已经能辨认出真假人像的区别?

她把女儿抱起来,玛丽咿唔着,伸出小手拨弄她的耳垂,她的小手柔滑而温暖。珊妮亲亲她的小嘴,女儿格格地笑起来。女儿,这是一个借用的称谓。玛丽是克隆人,使用珊妮的细胞核、劳拉的空卵泡和一具人造子宫。玛丽长得极像珊妮,当然不可能不像,她俩实际上是一对同卵孪生姊妹。珊妮有时想,尽管玛丽不是她生的,没有在她体内怀胎十月,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由血缘关系所带来的亲情--这种天然联系几乎已被高科技破坏殆尽--还是存在的。比较而言,仅贡献了一只空卵泡的劳拉,对小玛丽的感情就远逊于珊妮。劳拉几乎不到婴儿室来,她的生活内容从不包括玛丽。珊妮能理解这一点,从没有为此责怪过劳拉。

珊妮有百分之五十的中国血统,小玛丽自然也是如此。她有微黄的皮肤,黑发,和一双黑眼珠。她的两只眼睛特别漂亮,就像嵌在天幕上的黑钻石。珊妮抱着她悠了一会儿,女儿还无睡意,两眼圆圆地盯着她,时时绽出微笑。珊妮不想再等了,便把女儿放到育婴床上,交还给机器人保姆。她同女儿吻别时,女儿的小手无意中抓到了她的头发,抓得紧紧地不松手。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珊妮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她又在婴儿床前多停了几分钟。

正是这几分钟救了她的命。当她准备离去时,忽然天摇地动,房屋剧烈地翻滚,到处是咔咔嚓嚓的巨响。珊妮立即想到了两个字:地震。她脑中闪过不久前看过的一则报道,说旧金山地震带岩石应力有轻微的异常,专家估计可能有小震发生。她想立即逃向室外,但在剧烈颠簸的地板上,两腿根本不听使唤。随后她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在半昏半醒的神思中,她一下子想起了1976年的中国唐山地震。她的爷爷那时刚刚八个月,是地震中的幸存者。谁能料到爷爷的噩运一百年后又在孙女身上重演?她睁开眼,发觉屋里断电了,电灯、电脑、空调和机器人保姆都失去了活力,变成一堆死物。墙壁上的长效荧光涂料照出一个七歪八斜的屋子的架构。窗外是一片黑暗,绝对的黑暗,那恐怕不是断电造成的,断电后也有星光闪烁的夜空啊。她马上想到,自己是被埋到大楼坍塌所造成的废墟里了。一个深埋在废墟里的单人牢笼,没有任何人声或其他声音。旧金山变成了一座死城,从外面的死寂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小震,这次地震的破坏相当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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