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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历年关的时候,天下雪了,城市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搅拌得面目全非,楼房以及楼房下面的垃圾筒只剩下一些基本轮廓,清水湾夜总会似是而非的邂逅,使得秋月在我的记忆中连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我当然希望那个舞女不是秋月,但我还是将那个舞女和秋月坚定地联系在一起,后来一想,也许是我内心深处不愿秋月沦落风尘,清水湾里极具暗示性的光线导致了我强迫思维下的神经质。

过年是我们警察最忙的时候,不能与父母团聚,我就给家里寄了一些钱,算是我没有被城市泯灭了孝心。年关抢劫盗窃的案件很多,我们经常出现场,现场一片狼藉,形迹可疑。长时间的工作使我们多疑和对每一个人保持警惕并缺乏起码的信任。我们是与魔鬼打交道的人。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我接到了一个传呼。是秋月打来的。她说她在“秋风阁茶楼”等我。我放下电话,不假思索地直奔茶楼。

坐在我面前的秋月没有明显的变化,脸上依然是清秀而朴素,透明的眼睛里看不出被城市污染的浑浊,一件浅灰色质地的普通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更反衬出青春与美丽。我真的无法将眼前的秋月与夜总会的舞女联系到一起去,但世上怎么会有两个惊人相似的面孔呢?大刘曾提醒我说,“萨达姆的替身比萨达姆更像萨达姆。”

我问秋月在做什么,她说她现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做推销员。我说你走的时候怎么不跟我打一声招呼,秋月说走的比较突然,原因是做盒饭的老板不给工钱。她说自己很需要钱,老板就拿出雪亮的菜刀漫不经心地一边用手试着锋利的刀口一边说,“我已经输光了,没钱!”秋月一气之下就走了,走的时候,她确实看见几个追赌债的人冲进屋里又冲又砸,老板被打得鼻子出血了。此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老板。

我说,“化妆品推销得怎么样?”

秋月说,“还行,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茶水,突然说了一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有些警觉起来,“你要是真的不好推销,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找一份工作,不要干委屈自己的工作,你卖盒饭让我和大刘都很尊敬你。”我担心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推销被人骗了或欺负了。世道险恶,人心叵测,我见得太多了。

秋月有些感动地望着我,“谢谢你,许大哥,我知道你为我好。”

我说,“卖盒饭挣的钱不够你生活吗?”

秋月说,“我弟弟在省城上大学,每个月要给他一百五十块钱生活费,还有明年的学费也得靠我,乡下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父亲差点就上吊了,我是家里的老大……”

秋月的脸上弥漫着悲戚与忧伤,我看到她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我也很难过,于是很仗义地说,“明年你弟弟学费要是不够的话,就来找我。但你不能挣委屈自己的钱,知道吗?”我想问清水湾的事,但又怕误会而伤害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秋月点点头,“许大哥,我听你的!”

秋月租住在五里井的一间民房里,由于没有办“暂住证”,被派出所勒令罚款五百块钱,她让我跟派出所求求情,能不能少罚一点,另外就是帮她办一张“暂住证”,她说,“我怕他们,你帮我办证,他们以后就不会欺负我了,对吧?”说着就掏出了三百块钱给我。我说,“这没问题,钱你先拿着,以后再说。办证只要几十块钱,罚款我让他们免了。这群专欺乡下人的王八蛋,我真想揍他们。”

秋月见我这样说话,心里解了气一样,脸上露出了很开心的笑容。

我只拿了秋月的照片和身份证复印件。身份证证明秋月今年十八岁。

临分手前,秋月对我说,“那天买盒饭没付钱的是我弟弟,我没好意思跟你说。”

我想到那个被我揪住后颈脖的小伙子一脸恐惧,顿生歉意,“对不起!以后有事你可以让他找我。”

清茶的热气袅袅如烟,茶楼里人很少,屋外北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