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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雨过后,一股西伯利亚来的寒流抵达这座城市,柳丝巷里的电线在风中呜呜作响,发出了哨子一样尖锐的声音,一些青黄不接的柳树叶和塑料袋在风中飘扬,少数人穿上了厚实的夹袄在清晨的风中踽踽独行。

为了能逮到那个抢劫犯,我咬着牙花五百多块钱请搞刑侦的弟兄们吃饭,我告诉他们那家伙脸上有一块刀疤,宁可抓错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大刘说不能随便乱抓,刑警队王队长说脸上有刀疤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不是良善之辈。为了不让我受处分,弟兄们挺够义气的。这义气比爱情更让人感动,不过我从来就没体验过真正的爱情。

我提出由巡警改干刑警。局长说,“干刑警?究竟是你逮罪犯,还是罪犯逮你?”气得我想跟局长到院子里单挑,说实话,我在警校得过全校散打亚军,同学和老师没一个人敢轻视我。抢劫犯逃走纯属意外,局长不知道失恋的杀伤力,也不知道人生的灾难有时就是从一个喷嚏开始的。我不好向局长解释。

还真不如去卖盒饭,我想要是报上去的处分让我离开警察队伍,我就跟秋月一起去卖盒饭。大刘说,“没那么严重,顶多是记大过处分。”

每天依旧买秋月的快餐盒饭。秋月已经很熟练了,而且打饭收钱干净利落,是那种得心应手的熟练。我为秋月高兴,但我又不能过多流露出对一个乡下打工妹异乎寻常的关注,所以我只能把一种感情倾向表达在一如既往的买盒饭过程中。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时常睁大双眼盯着黑暗的屋顶想入非非,如果她要是遇到歹徒,我挺身而出,这种警察的职责还包含某种英雄救美的特殊含义。可这想象中的机会比抢劫犯从我手里逃走更加难得。

面对这样清纯而干净的女孩,你丝毫不敢有亵渎的念头。你只想对她好,但你不敢说,一说出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很孤立柔弱地站在你面前,但一种神圣与不可侵犯的意志让你望而却步,这种气质与人的出身和地位毫不相干。所以我能说的话就是,“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找我,不要客气。”

我每次都是最后去买饭,为的是在人少的时候跟秋月多说一些话,但去晚了总是吃残羹剩菜。有一天,我去的时候快要收摊了,秋月从一个装饭的保温桶里给我拿出一盒热腾腾的饭菜,说,“你每天都来得很晚,我给你留的。”接过热乎乎的饭菜,我听到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和沸腾的血脉川流不息,眼前铺天盖地的阳光劈空而来。

没有客人了,餐车前冷清了起来。

我对秋月说,“卖盒饭这份工是自己找的?”

秋月点点头。我说,“你就没托人帮着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吗?”

秋月有些感伤地说,“听我爸说,他托朋友找过一个在省城工作的老乡,但人家不愿意帮忙。”

我心里一惊,突然想起了父亲中秋节晚上给我打的那个电话,要是让我帮着找工作的那孩子就是秋月,我真的就无法面对了。听秋月的口音,好像就是我的老乡,我无比心虚,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些湿热的汗水。

我搓了搓汗湿的手心,尽可能掩饰自己的紧张,“秋月,听口音,你好像跟我还是老乡呢。”

秋月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了我一句,“你家是哪个县的?”

我说,“我是河西县的。你呢?”

秋月清澈如水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笑着说,“我是河东县的,差不太远。”

我绷紧的心突然松弛下来,甚至还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于是我很轻松地说,“隔一条河,也算是老乡了。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

秋月说,“谢谢你,许大哥,你其实是很好的人。”

我迟疑了一下,“难道我们当警察的其实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吗?”

秋月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准备收车的时候,一个穿着朴素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年轻人走到餐车前,他先是很怀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盯住了餐车,秋月打了一盒饭菜给他,年轻人拿起盒饭就走了。我紧追两步冲过去,一把攥住年轻人的后颈脖,将他拎了过来,“付钱!”

年轻人愣住了,脸上一脸恐惧。

秋月说,“他已经付过钱了。”

我明明没看见年轻人付钱,“秋月,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小子真的没付钱。”

秋月急了,“真的付过了,出了差错我自己赔钱。”

我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说了声,“误会了,对不起!”

见义勇为不成,还弄巧成拙,我很沮丧。秋月见我情绪受挫,就对我说,“许大哥,我知道你为我好,谢谢你!”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我也没有再问。

阳光从屋角处移走,餐车被一片阴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