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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一个眼睛很漂亮的小姐敲开了我的房门(1 / 1)

躺在温泉宾馆弹性很好的床上,我觉得只要有足够的物质保证,纪律处分和撤职并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只不过大多数人不愿这样想,因为位子与房子票子车子甚至女子本来就是休戚相关的。

享受着纯粹的阳光和毫无杂质的温泉,我掏出旅行包里的小说,一整天都沉溺在大江健三郎的小说《个人的体验》中,书中的主人公开头第一页起就准备谋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一边与情妇放纵淫乱一边策划着杀人的计划,仅仅是因为儿子生下来身体残疾。在读完书的最后一页后,我从沙发上反弹起来,然后目睹着西天的最后一抹晚霞,开始怀念被我们吃掉了猴脑的猴子和其他畜牲们,我想人的自我满足的欲望使人比起动物来更加贪婪和残忍,畜牲是不会想到杀死自己有残疾的亲生儿的,它们的天性还没有泯灭。

晚上,镇长范中康和宾馆总经理陈小峰来陪我吃饭。我对范中康说以后不用你们来陪了,范中康说这是刘县长交待的任务。范中康将陈小峰总经理介绍给我,我看到陈小峰西装领带以及油光涤亮的头发一丝不苟,只是他手上夸张的钻戒和手腕上粗如手铐的金链仍无法掩饰其土大款的基本风度。范中康在酒桌上说,“陈总是万福集团老总,我们镇上的利税大户,现在承包了温泉宾馆,兼并了镇农机厂,还开了一个玩具厂,一个婚丧礼仪服务队、两条跑南京和上海的汽车客运线路。县十佳民营企业家之首,纳税大户。”陈小峰招呼服务员给我送上了一条“中华”香烟,然后很谦虚地说,“我们都是靠省市领导扶持发展起来的。”他有意无意地省略了县里和镇里领导的支持,我知道他是想暗示我自己的背景通天。我拒绝“中华”烟,范中康说,“陈总这个人非常讲义气,你就给个面子吧!”陈小峰扳了扳自己的指关节,“我们这地方虽小,但省里市里领导常来住,我招待他们也就是这个烟,大记者不会见外吧?”我只好说哪里哪里这样含糊其辞的话。

洗了温泉后,我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反腐败的专题新闻,许多曾在电视上风光一时的腐败分子们此刻又在电视上被押上了被告席,没想到那么快胡长清就被判处了死刑,我看到胡长清在电视上流泪了,这个平时趾高气昂的副省长对执行他死刑的武警战士长期只接受他们的敬礼而此刻却要用脑袋接受他们的子弹。我看到胡长清在押赴刑场之前身体发软,这与他狂放的书法风格有一定的差距。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敲碎了我的胡思乱想,我的门还没完全打开,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很敏捷地闪进了房间,她很熟练地关上了房门。

我看到穿一身浅红色羊绒套裙的小姐顶多只有二十岁左右,她的眼睛很漂亮,是属于那种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风情万种一类,而她在我的面前却没有轻浮和放浪的举止,她只是声音低低地说,“我是来陪您的,您的满意是我最大的光荣。”

小姐难以克服她顽固的方言,她用很不标准地普通话跟我说话。我问,“你是这里的服务员吗?”她点点头。我说,“那好,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有事我就去叫你。”

小姐有些不安起来,“首长,我必须陪您到明天早上,这是我的工作。”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说,“我不是首长,我也没有钱付给你,你就不用陪了。”

小姐的脸红了,“我们是拿工资的,不要你付钱。”她赖着不走了。

我说,“不行,你必须走。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小姐局促不安地毫无必要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角,她望着我,“我们领导不许问首长的工作。”

我有些火了,“把你们总经理叫来!”

小姐哭了,她说如果让她走的话,她就要失业了。

我最后只好降低语调安慰她说,“好了,你也不要哭了,你现在就走,你就说已经陪过了,我保证不出卖你!”

我倒并不是什么面对美色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主要是我此次来阳溪和云台是想调查了解一些比较尖锐的事情,短暂接触刘柱、范中康、王虚林、陈小峰后,我感到好戏还在后头。

其实我已不可能再写什么报道了,在采访权基本被剥夺后,我来云台,完全是一种职业惯性。

小姐离开的时候,电视上的胡长清已经被枪毙了。在电视上枪毙人时间是很短暂的。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第二天早晨的天空无比湿润,水洗后的世界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