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是怎么亡殁的,没人了解。
族内简单给予了他一场土葬,将他随随意意地葬于了祭殿大场,接着又在历代大祭司尸身上方摆好棺椁,这才算了事。
草草收场后,娪蕤召集全族,下布号令:
族内老叟随去祭殿参加祭天,而壮丁妇人、以及年龄尚小的孩童幼婴等等,皆留于祖牙洞内。待祭天归来,全族立即搬离大漠边陲。
众人面露不解,明明沙漠险要,最不该使老叟前往……
可族长却执意如此,甚至在几千族民面前,当众立了那个侥幸活了十八年的妖怪——越鬼为新任大祭司,协助祭天!
且,他们这族世世代代居住于此,虽有自然灾害使他们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但也不是说搬就搬的事情,这太过于匆忙。
几千族民虽有心反驳,可族长毕竟是族长。
十八年了,娪蕤即便再娇纵无脑、一人独大,也早在族内树立了一定的威望,维持住了安居乐业的景象,算是根深蒂固。
因而,众人即便再疑虑不安,也只好允诺了此事。
娪蕤闻言,如意地笑了,转身便看向新晋大祭司——越鬼,他依旧是副从容的模样,但眼里似乎多了分认可与赞扬。
她贪恋的瞧了少顷,才收回目光,迈进了祖牙洞。
越鬼瞥向俯首的一众族民,不知想到些什么,竟冷冷地哼笑出声,紧接着不经意地看了看手臂上露出的黑纹,摸了摸脖颈处垂落的狼牙,也进了祖牙洞,仅留黑压压一大片族民站在洞口。
他们相互对对眼,才分散开,回了各自的小山洞。
少日过去,祭天仪式前四天,众位垂暮老叟便要启程了。
娪蕤与越鬼也不例外,族内有好不易驯服的骆驼作驮骑,他们骑着仅有的两峰骆驼,娪蕤走在队伍最前,越鬼则是慢悠悠地跟在最后。
风沙滚滚,黄烟四起,一长溜队伍极为渺小。
像是一根弯弯曲曲的黑色丝线,蜿蜒着,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七歪八扭,好几次便差点迷失方向,丢了性命。
经过两天两夜的跋涉,祭殿终是涌进了乌泱泱的人群。
九年过去,景致相合人为异。
鬼蔓覆殿,绿意盎然,平白添了丝蓬勃生机。
族内没有族女或族子,因此,还是由娪蕤代劳挑命。
众位弯曲着腰身的老叟疑惑的对视,他们一路过来,无论是鸡鸭牛羊或人命祭品,可从未见过队伍里带了一样东西。
族长安排的,到底是什么?
越鬼站在祭台下,那个他曾经被声讨处死的地方,手里攥着一根雕刻纹路的木杖,是上任大祭司的权杖。
他垂眸,手指略微向上,掩盖住了木杖上的干涸血迹。
祭天仪式,即将开始。
祭殿格外寂静,淡淡风沙流过,仅剩越鬼讥讽的眸。
霎那间,祭殿上方的洞口四周猛地射下利箭,血液瞬间飞洒,在没入皮肉的闷响里迸溅三尺高,娪蕤下意识地缩紧了瞳孔。
她颤抖着唇瓣,缓缓阖住惊慌的眸。
都要死了……都要死了。
娪蕤死死捏拳,心脏猛烈跳动着,情绪已经极度恐惧。忽然间,一声惨叫划破苍穹,人群顿时鼎沸,降至冰点的诡异气氛被突然冲破,众人慌不择路地逃命,却又不断死于箭下,满殿混杂着号哭和尖叫。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她蓦地睁开眼,慌张地后退直至跌下祭台,无意识的乱跑乱撞下,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根本没有跳动的迹象。
“救我,救我阿爹……阿爹!大祭……”娪蕤流着泪,仓皇失措地摔倒在血泊里,抬头便对上了一对柔和的眸子。
“大祭司?娪娪,我在这里。”
越鬼垂首看她,笑意浓重却不达眼底。
娪蕤的尖叫声抑制在喉咙里,漂亮的双眸泛着泪光,呼吸声急促,几次急促的起身都未成功。最终,她连连喘息,颤栗着伏在几具尸体重叠间,哭泣声已经隐约浮现,
“越鬼,我,我怕,我当真怕……”
越鬼手持长刀,一刀刺进还有半口气的老翁腹中,血花绽放在他心口的那一轮黑日上面,与拖尾的黑火交错点缀。
他并未理会这话,而是偏过头,眼里闪烁着兴味。
“娪娪,你瞧,你暗中备的祭核已黑过半。再得一半,便可化为太极神石的雏形,只需渡化,便可为我所用,救我出阿鼻地狱。”
“这可多亏了娪娪协助……”
此话彻底将娪蕤逼到了崩溃,她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呜咽着爬起身来转头就跑,跌跌撞撞地越过满地尸体冲向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