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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吴趼人全集.社会小说集.下》(88)(2 / 2)

牖民摇头道:“罢了,罢了!处处都是你的理,我们都是笨嘴,说你不过,我第二次降服了。”莘高道:“别的我都不辩论,只是要望德育普及之后,方才输进文明,我却不解。前两天我听见一位极负时望的先生演说,说是佛学输入中国时,中国通儒拿着中国旧学,和佛学融会在一起,便另外成了一种学问。此时欧美新学输入我国,亦可以拿我们的旧学和新学融在一起,另成一种学问,不知此说可通?”若愚道:“此说岂但通,竟是一篇高论。然而当要知道,必要像那位先生的学问的根底,方才发得出这番议论;也必要像了我们这等人,方才听得懂,会得过这番意思。须知社会上没有学问的人居多数,这等议论只能对高等人说;若对中人以下说了,便是对牛弹琴了。此时欧美文明输进来,如何止压得住?我并非说要德育普及才可输进文明,不过是望社会中人人都先有了根底的意思。须知输进文明,犹如天旱时决堤灌水一般,若不先在堤内修治备洫,以沟水有所归,贸然一决,必不免淹及田禾。未受其利,先受其害。试问此时能受输入文明之益的,能有几人?解得两句新名词的,已经算好的了。最可怕是那种一事不知,徒然养成崇拜外人性质的。”

及源道:“你们辩论的也够了,可以不必谈了,还是说我们的正经事罢。我们今日是特来请问书局几时开办的?”若愚道:“这个要等领到了款子,再能说定。”及源道:“请你赶紧去领罢,我是急于要借三个月薪水过年呢。”若愚道:“若为过年费用起见,你可不要单靠我这里,万一年内领不着,要误了你的事。”及源道:“你想办事这等因循,须怨不得我们要革命了。”若愚道:“为了这个也要革命,一天不知要革几回命呢?”及源道:“无论如何,总请你上紧点。我虽然不能单靠你这里,然而你这里也是一条路子,我不能不走呢。”若愚道:“那么,你明后天来听回信罢,成不成,我可不担责任。”及源道:“如此我要少陪了,今天只吃了三筒烟就赶到这里来,还要去过瘾呢。回来见吧,倘有好消息,请到青莲阁给我一个回信。”若愚答应了。及源立起来,把外国帽子一除,嘴里说了一声“古得拜”,便出门去了。味辛、莘高也同去了。仍是牖民、望延留下。

等若愚送客回来,望延便问道:“王及翁进来时和出去时,说的甚么‘古得’,我听他说了好几次,不懂是甚么,想来也是个新名词。”若愚道:“那里是新名词,是一句外国话。”望延道:“原来是精通西文的。”牖民呵呵大笑道:“精通西文,他连二十六个字母还没有问清楚呢。统共就懂得两句‘古得么灵’‘古得拜’,没有一天不说几十遍,听了也觉得肉麻。若翁我老实对你说,你若是开书局请编辑,这位先生是请教不得的。不信你看,他未曾接办,便先要借三个月薪水,将来开办之后,他那一天不要借钱?只怕办一年的事,要用到三四年的薪水。临了一言不合,便掉头而去,这一笔亏空,不要你代他弥补么?虽然官场的报销,名为造报,原可以捏造的。然而有了捏造的工夫,不会自己弄两个,却去替他效劳,未免犯不上了。”望延道:“这位王及翁,向来在上海办甚么事的?”牖民道:“办甚么,不过靠翻戏吃饭。”望延茫然不解道:“翻戏?甚么叫翻戏?”若愚道:“欢喜顽或者有之,未必做翻戏。”牖民道:“未必,上月弄了他同乡人的七百多洋钱,几乎闹翻了。人家要去告,幸得遇了我们来。莘高也是他同乡,出来调处,还了人家五百,方才了事。”望延道:“倒底甚么叫翻戏?”若愚道:“这里上海的土谈,叫局赌做翻戏。”望延道:“甚么叫局赌?我也不懂。”若愚笑道:“用假牌、假骰子,串通了几个人,或者摇摊,或者推牌九,引那生人入局,去骗他的钱。这便叫局赌。这里头甚么翻天印、倒脱靴的名目多得很呢。及源未必干这个。”牖民道:“这个不信由你,他会闹亏空,总是真的,不比我家里有钱寄出来用。这里的薪水,不过聊以津贴我车马之费罢了。”说话之间,已是十二点钟,家人来回说开饭,若愚便留二人便饭。牖民说还有别样事,便辞了去,座中单留下辜望延。正是:岂但机锋聆妙论,更将口腹累郇厨。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