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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龙从床靠背上滑了下来，用脚碰了碰热水瓶。“亲爱的，”他又问道，“能给我拿些冰水吗？”玛莎拿来了冰水，冰块碰到了他的鼻子，于是他说：“这冰块让我鼻子发痒，我只想喝点凉水就行。”马龙太太从水里取出了冰块，回到厨房里又哭了起来。

他丝毫没有痛苦。但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很重，所以他就抱怨起来。

“亲爱的，你的骨头怎么会感到沉重呢？”玛莎问道。

他说他很想吃西瓜，玛莎从镇上最大的水果和糖果店——皮扎莱特店，买了海运过来的西瓜。但是在他盘子里放上一片粉红带霜的西瓜时，尝起来却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香甜。

“为了保持体力，你必须得吃东西，托马斯·詹姆斯。”

“我需要体力干什么？”他说。

玛莎做了奶昔，偷偷地在奶昔里放了一个鸡蛋，实际上放了两个鸡蛋。看到他喝下了奶昔，她备感欣慰。

埃伦和汤米来来回回地出入他的房间，马龙感觉他们的声音太大，尽管他们已经轻声细语了。

“别打扰你爸爸，”玛莎提醒说，“他现在感到非常疲倦。”

16日那天，马龙感觉好多了，甚至他提议自己刮胡子，好好洗个澡。于是他坚持要去洗手间，但当他走到洗脸盆旁边时，他不得不用手抓住洗脸盆，玛莎不得不把他扶到床上。

然而，他身上还流淌着生命最后的活力。那天他的情绪出奇地敏感。在《米兰信使报》上，他读到一个人为了从火灾中救出一个孩子，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虽然马龙不认识那个孩子，也不认识那个见义勇为的英雄，但他却潸然泪下，泪流不止。读到的任何内容都让他心有所触，天空让他心有所触，窗外的世界也让他心有所触——这一天万里无云、风和日丽——一种奇怪的愉悦感占据了他的内心。如果他的骨头不那么重的话，他觉得自己可以起床去药房了。

17日那天，他没有看到5月的日出，因为他睡着了。他觉得生命的活力正慢慢地离他而去。似乎从远方传来一种声音。他吃不下晚饭，所以玛莎在厨房里做了奶昔。她放了四个鸡蛋，他抱怨味道不好。过去的追忆和今日的留恋融合在一起。

晚餐时，他没有吃鸡肉，晚餐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克莱恩法官突然冲进病房，他怒不可遏，太阳穴上血管剧烈地跳动着：“托马斯·詹姆斯，给我拿点安定片，你听到收音机里的新闻了吗？”然后他凝视着马龙，他奄奄一息的模样让法官大吃一惊，老法官悲怒交加，“对不起，亲爱的托马斯·詹姆斯，”他突然卑微地说，然后他提高了嗓音，“但是你听说了吗？”

“哦，出什么事了，法官？听说了什么啊？”玛莎问。

法官气急败坏、语无伦次地讲述了最高法院关于取消学校种族隔离的决定。玛莎吓得目瞪口呆，只是说：“哇！我的天哪！”因为她还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我们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法官喊道，“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我们会坚决抗争到底，所有的南方人都将奋战到底，至死不渝。写进法律是一回事，但执行起来是另一回事。车在等我，我要去广播电台做演讲，我要把人民都团结起来，我要用简明扼要的语言。你知道我的意思，要激动人心、庄重威严、义愤填膺。就像‘八十七年前……’那样，我会在去广播站的路上酝酿一下。别忘了听听，这将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演讲，会对您有好处，亲爱的托马斯·詹姆斯。”

起初，马龙不确定老法官是不是在那儿，只听见了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看到他大汗淋漓的高大身影。然后，言辞和声音，在他愚钝的耳朵里回响：取消种族隔离……最高法院。他在心里反复地思考着这些概念和思想，但却感到虚弱无力。最后，马龙对老法官的爱和友谊把他从垂死的边缘召唤回来。他看了看收音机，玛莎接着打开了收音机，但播放的是一支舞曲乐队的演奏，她就把声音调得很低。法官演讲之前，收音机里又一次广播了最高法院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