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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狭小而肮脏的小厨房里,杰斯特感到很无聊,谢尔曼很快就感觉到了,但他的自豪感丝毫没有动摇;于是他带着杰斯特走进卧室。谢尔曼指了指墙边的箱子。“这是个行李箱,”他画蛇添足地说,“我们把贵重物品都放在那里面。”然后他接着说,“我真不该告诉你。”

很显然,他的最后一句话伤害了杰斯特,但杰斯特什么也没有说。

房间里有两张双人床,每张床上都铺着玫瑰色的床单。谢尔曼赞赏地抚摸着床单说:“纯人造丝的。”每张床的上方都挂着一张肖像,一张是年老的黑人女士——芝宝的妈妈,另一张是一个年轻的黑人女孩——芝宝的妹妹。谢尔曼的手仍在抚摸着床单,黑黝黝的手映衬着玫瑰红,看到这一幕,杰斯特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但是他不敢去触摸丝质床单,他感觉如果他自己的手碰到了那只黑黝黝的手,那么他会像电鳗一样浑身颤抖,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双手放在床头板上。

“芝宝的妹妹真好看。”杰斯特说,因为他觉得谢尔曼希望听到有人评论他朋友的亲戚。

“杰斯特·克莱恩,”谢尔曼生硬地说,仅仅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杰斯特又感到毛骨悚然。“如果你胆敢,胆敢,”谢尔曼继续用鞭笞杰斯特的口气说,“如果你胆敢,胆敢对辛德瑞拉·穆林有任何淫思色念,我一定会用绳子捆住你的脚跟吊起来,绑紧你的双手,把你的脸用火点着了,然后站在那里看着你被烤熟。”

突如其来的攻击气得杰斯特紧紧地抓住床头板:“我只是说……”

“闭嘴,闭嘴,”谢尔曼吼道,他又接着说,“我不喜欢你看照片的样子,一副猥琐的嘴脸。”声音低沉而冷酷。

“什么样的嘴脸?”杰斯特不解地问,“你给我看的照片,我看了看。我还能怎么办?我该放声大哭吗?”

“再狡辩的话,我就把你绑着吊起来,用最慢的速度烧烤,把火苗遮挡起来,这样它就可以烧得更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尤其是对一个刚认识的人。”

“事关辛德瑞拉·穆林的贞操问题时,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想,你狂热地爱上了辛德瑞拉·穆林吧?”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再敢过问,我就让你在亚特兰大被炸死。”

“蠢死了,”杰斯特说,“你怎么能办到?这是个法律的问题。”

最后这句话触动了两个男孩,但谢尔曼只是咕哝着:“我要亲自把果汁调出来,慢慢地调和。”

“我认为所有这些关于电刑和烤人的争论都很幼稚。”杰斯特停下来,然后语出惊人,“事实上,我怀疑这是因为你的词汇量有限。”

这句话着实把谢尔曼惹怒了。“词汇量有限?”他怒气冲冲地喊道,然后他沉默了很久,接着挑衅地问,“冥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杰斯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承认:“我不知道。”

“还有动物学和病理学。”谢尔曼继续说,像疯子一样编造着假词。

“病理学不就是研究为什么生病吗……”

“不是的,”谢尔曼回答说,“我只是编造的。”

“编造的?”杰斯特震惊地说,“测试别人的词汇量时,编词是绝对不公平的。”

“不管怎样,”谢尔曼总结道,“你的词汇量非常有限,而且很烂。”

杰斯特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的词汇量,他徒劳地编造出一些冗长而花哨的词。

“看在上帝的分上,”谢尔曼说,“我们聊点别的吧。你的卡尔弗特要不要添一下?”

“甜一点?”

“是的,傻瓜。”

杰斯特喝了一口威士忌酒,却被呛了一下。“又苦又辣……”

“我刚才说添一点,你的笨脑袋是不是以为我会在卡尔弗特威士忌里放糖?我越来越怀疑你是不是来自火星。”

这又是一句妙语,杰斯特想日后可以用到。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杰斯特说着赞美之词,以此炫耀自己的词汇量,“你肯定是个幸运儿。”他又补充道。

“你是说芝宝公寓吗?”

“不,我只是在想——琢磨了你的话——你真是个幸运儿,你很清楚将来要去干什么。如果我天生有你那样的好嗓音,我也可以高枕无忧了。不管你自己是否知道,你有一副金嗓子,我却没有任何天赋——不会能歌善舞,我唯一能画的就是圣诞树。”

“总有其他的长处吧?”谢尔曼说着,声音里洋溢着趾高气扬的语调,因为杰斯特的赞美之词让他心旷神怡。

“数学不太好,所以核物理也完全不行。”

“我想你可以去干建筑工程。”

“我也这么想,”杰斯特悻悻地说,突然他兴奋地补充道,“不管怎样,今年夏天我要上飞行课。但这只是一种崇拜,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学会飞行。”

“我完全不同意你的看法。”谢尔曼回应说,因为他恐高。

“假如你的孩子生命垂危,比如说你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你必须要飞过去才能见他最后一面,或者假设你残废的母亲病了,她想临终前见你一面;而且,飞行很有趣,我认为这是一种道德义务,每个人都应该学会飞行。”

“我绝对不同意你的看法。”谢尔曼辩解道,他讨厌聊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不说这些了,”杰斯特接着说,“你今晚唱的是什么歌?”

“今天晚上,我只是唱了简单的爵士乐,但今天下午早些时候,我练习了地道的德国艺术歌曲。”

“那是什么样的歌曲啊?”

“我就知道你会问我这个问题,”谈到这个问题,谢尔曼心花怒放,“笨蛋,德国艺术歌曲就是德语歌曲。”说完,他轻柔地开始弹唱起来,新奇的歌曲在杰斯特体内回荡,他禁不住浑身颤抖。

“德语歌,”谢尔曼趾高气扬地说,“他们说我的德语发音没有一点口音。”他信口开河地说。

“用英语该怎么理解?”

“这是一种情歌。年轻人唱给心爱的少女听的——大概就是这样:‘我钟爱的那双蓝眼睛,世间独一无二。’”

“你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听起来像是一首唱给你自己的情歌;不过,我一旦听懂了这首歌,我肯定会黯然神伤。”

“德语歌属于蓝调音乐,所以我对它情有独钟。”

“你还喜欢什么音乐?我很喜欢音乐,有点如痴如醉。去年冬天我学会了《冬之风》练习曲。”

“我打赌你肯定不会。”谢尔曼说,其实他不愿意看到别人在音乐上有造诣。

“难道我坐在这里是胡言乱语,谎称自己会弹《冬之风》练习曲吗?”一向诚实的杰斯特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向来谎话连篇的谢尔曼反驳说。

“我只是疏于练习了。”

杰斯特朝钢琴走去,谢尔曼紧紧地盯着他,心里默念杰斯特不会弹钢琴。

《冬之风》练习曲响彻了整个房间,简直震耳欲聋。弹过刚开始的几个音节后,杰斯特的手指猛地绊了一下,他便停了下来,说道:“一旦你偏离了《冬之风》的主旋律,就难以继续弹下去了。”

谢尔曼一直心怀妒忌地在旁边听着,音乐停下来时,他如释重负。杰斯特重新从头弹起了练习曲,琴声气势汹汹。

“停下。”谢尔曼叫喊道,但杰斯特还是继续弹着,只是琴声因为谢尔曼的疯狂叫喊而支离破碎了。

“哦,弹得不错,”谢尔曼无奈得说,“但是曲调不对。”

“我会弹,没骗你吧?”

“弹琴的方法多种多样。说实话,我不喜欢你弹琴的样子。”

“这只是一种乐趣,但我乐在其中。”

“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杰斯特说:“比起德语艺术歌曲,我更喜欢你弹爵士乐。”

“年轻的时候,”谢尔曼说,“我在乐队里弹过一段时间。我们曾经辉煌过。比克斯·贝德贝克(爵士乐音乐家)是乐队的头,他吹金色的圆号。”

“比克斯·贝德贝克,是吗?那是不可能的。”

谢尔曼竭力补救自己的谎言:“不,他叫里克斯·海德霍恩。不管怎样,我真的很想在大都会歌剧院扮演特里斯坦演唱,但这个角色对我来说不太适合。事实上,大都会的大部分角色都不太适合我这个种族的人;事实上,我能立刻想到的唯一角色就是奥赛罗,一个摩尔黑人。我喜欢音乐,但是,我理解不了他的情感。无法想象他怎么会因为一个白种女人而吃醋,我会想到苔丝狄蒙娜——我——苔丝狄蒙娜——我……不,我不能再纠结了。”他开始唱了起来:“哦!现在,永别了宁静的心灵。”

“连自己的妈妈是谁都不知道,肯定让你感到不可思议吧?”

“不,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谢尔曼回答说,他小时候一直都在寻找他的妈妈。他在那些性格温柔、嗓音柔和的女士中一个接一个地筛选。这是我妈妈吗?他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期望,但到头来却是失望和伤心。“一旦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就不会为此而烦忧。”因为他从来没有习惯过,所以他才这么说,“我非常喜爱史蒂文斯太太,但她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她不是我妈妈。”

“史蒂文斯太太是谁?”

“我在她家里寄住了五年,但是史蒂文斯却蹂躏过我。”

“那是什么意思?”

“笨蛋,就是性侵。我十一岁时就遭到了性侵。”

杰斯特不知道如何接话,最后他开口说:“没想到有人会性侵男孩子。”

“唉,的确有人这么干过,我就是一个受害者。”

杰斯特本来就容易呕吐,听到这些话他突然开始呕吐起来。

谢尔曼喊道:“噢,芝宝的威尔顿地毯。”然后他脱下衬衫擦着地毯,“去厨房拿条毛巾,”他对还在呕吐的杰斯特吩咐道,“要不然就出去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