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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沙·图马诺夫(1 / 3)

第一章

在警察局局长的接待处,在那紧闭的黄色的门前,在窄小的不是很整洁的,地板很久都没有刷漆的前厅,有一个矮个子的警察局士兵,他背靠着衣架,穿着散发着皮毛和肥皂的味道,腋下已经撕裂的军大衣。

这位士兵的模样最为卑微,最为迟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自己的神情上表现出上司的那种威严,当有旁人走进这个前厅的时候。

这位旁人,来到房间里,这里只有在12点到下午3点之间才可以进入,其他时候是严格禁止旁人入内的。这是一个年轻人,他穿着瘦瘦的中学生大衣,还戴着中学生的鸭舌帽。他中等身高,头很大,长着算不上漂亮但是让人有好感的脸,在他的面颊和上唇上已经能够明显地看到不是很整齐的小胡子和大胡子的茸毛。

他脸红了,看来是有些激动。

他走得特别快,似乎后面有谁在追他,进入之后,他立刻摘下了帽子。

“这是警察局局长的接待处吗?”他的询问声音如此之大,似乎花了很长时间在准备提出这个问题,以这种洪亮的嗓门并且很果断的方式。

“是这里。”士兵回答,带着一种明显的不满,他放弃自己的事情,离开衣架。

“这些人在闲逛些什么呀,”他暗自想,“上面写着的呀,从12点到下午3点才接待呢,没什么好讲的……真是够扰民的!”

“是往这里走吗?”仍旧是如此大声,如此果断地问,这位中学生朝着接待处禁止的大门走去。

“是往这里走。只是现在他们不接待。”士兵回答,守护着大门。

“我需要。”

“12点到下午3点接待。”士兵冷漠地说,将手放到了鼻子前。

“我需要现在进去。”

“没有命令不能放进去。”

中学生整个人都定住了,这微小的却出乎意料的阻碍,将他从庄严的,傲慢的悲伤路上击落了下来,当他往这儿来的时候他只想到了庄严,傲慢和悲伤。这位漫不经心的,邋遢的士兵跟他的想象如此不符合,就差一分钟他几乎要走出前厅了。但是在门槛前他停住了,满脸通红,大声地说就像开炮似的:

“我要自首:我杀了人!”

“什么?”士兵迟钝地问。中学生沉默了,看着士兵,士兵也抬起眼睛,迟钝地皱着眉头看着他。

“请……”最后士兵说,怀疑地摇了一下头,推开接待处的门,让到了一旁。

中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戴上了鸭舌帽,不过他立刻又摘掉了,然后走了进去。士兵呆呆地看着他的后背。

第二章

在宽大的明亮房间里挂满了皇家人物的肖像画,此时房间里有四个人:局长本人,有代表性的杰出男士,他蓄着小胡子,手指上戴着许多戒指;他的助手,身材臃肿的人,有着大肚子还有红润的面容,头部吃力地在短短的脖子上转动,胖得看不到喉结了;还有一位法警,他身材高大,消瘦,非常兴奋,在他窄小的肩膀上挂着军大衣和军刀,就像是挂在衣架上一般;第四位成员穿着文官制服,制服上面有纽扣,蓄着红色的长胡须,在他胖胖的长着粉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蓝色的眼镜,他在整理靠窗的桌子上的文件,站在那里,扭着头听局长说话。

而局长,端坐在那里,面部朝向门口,他把胳膊肘靠在桌子上。这个桌子上铺着绿色天鹅绒,局长说着什么,笑着,并且比画着:一个犹太人钟表匠的女儿,以妓女之罪被追捕,尽管父亲不停地说,她还只是个孩子,而事实上,她现在已经有身孕了。

“哈哈,还只是个孩子!”局长快乐地笑着,他那健壮的身躯在军官制服里紧紧地伸直了,稍微向四周晃动着。

助手,通常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任何感觉,除了自己的肥胖,他因为燥热和无聊而感到难受,尽管当局长笑的时候,他也微微一笑。

法警像一根木棍似的在他们面前站着,也笑了,尽管他站得很吃力,因为他是一个虚弱的、有病的人。他带着仇恨和凶残看着健康的、强壮的、发出有意思的笑声的局长,因为在局长面前他必须站着。此外,他自然不敢打断局长谁也不需要的好笑的聊天,也不敢提醒局长他带来的文件非常紧急。

秘书无法忍受局长的愚蠢和陶醉,不过他仍旧带着欣赏的表情听局长说话,因为今天他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局长的仕途就要画上句号了。这是省长办公室里告诉他的,就像是在说已经决定了的事情。看来,局长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并且他也没有怀疑任何事情。

“要是你知道了,你或许就不会笑出来了!”秘书幸灾乐祸地想着。

当中学生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头转向了他,局长也没有说完自己的话,停在了一半的地方,就闭嘴了。

中学生走进来,站在了屋子中央,他一直都匆忙地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着什么,那个东西藏在那里,就是不肯钻到光亮之下。

法警认为自己有义务走过去询问他,秘书也这样想,于是他们两个齐声问道:

“您需要什么?”

但是中学生沉默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人,看看另外一个人,还在努力从口袋里往外掏着什么。从那里撒落了,可能是馅饼的碎屑。中学生开始流汗了,脸也涨红了,他的脸变得可怜,无助,脖子里也流着汗。

法警像啄木鸟一样,把头弯向一侧,用一只眼睛盯着他的口袋,想询问什么,但是这时候,中学生彻底把口袋给翻了出来,终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发亮的左轮手枪,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就把手枪递给了警察局局长。那一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接住了。

“我把校长给杀了。”中学生突然用他那细微的,结结巴巴的声音说。

“怎么杀的?”局长挑高了眉毛,问道。

“杀了谁?”他胖胖的助手也说,在他满是油脂的脸上出现了惊恐。

“杀了校长……弗拉基米尔·斯捷潘诺维奇……”中学生用完全低沉的声音重复。

“沃兹涅先斯基?弗拉基米尔·斯捷潘诺维奇?”局长叫道。

“是的。”中学生低声说。

此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说起话来,忙乱起来。局长开始把武器别在腰上,慌乱中弄错了武装带;法警像大老鼠一样命令准备马车;助手害怕了,他找着帽子。所有人都在吵嚷着什么,相互碰撞着,完全忘了罪魁祸首就在他们面前。局长在出发的时候想到了他,转身用愤怒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是谁?”

中学生没有说话。他,很明显,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呆呆地用自己满是汗渍的手掌揉着自己的鸭舌帽。

法警跳了过来,在他的耳边几乎是耳语一样:

“你是谁?”

“帕维尔帕维尔为帕沙的大名形式,在正式场合,如现在的问讯,需要使用大名。——译者注·图马诺夫……六年级……”中学生机械地回答,径直转身朝向法警,法警甚至有些难为情,用手做了一个姿势,似乎是谦卑地将答案传送到局长的方向去。

“需要出发了。”局长紧张地吩咐着。

“这是怎样的不幸啊!马特维·伊万诺维奇,”他朝着自己的助手说,“您跟我一起吗?”

“好的,好的。”助手急忙抓起帽子,喘着粗气。

“维克托·亚历山德罗维奇,”法警恭敬地拦下了局长,“那怎么处置这些人呢?”他朝中学生的方向点了下头。

“是哦……先在这里扣着,等我回来。”

“那左轮手枪呢?”

“是哦……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这是至关重要的证据……藏起来!这样,您跟我去吧,而这个……安德烈·谢苗诺维奇搞定一切。维持好秩序啊,安德烈·谢苗诺维奇!”局长抛下话,就消失在门后了。

“好的。”秘书不悦地回答,在原来的位置上并没有动。

法警恳求地冲他点下头,也跑开了。一分钟后,在窗户下面响起了两辆车的声音,一辆接一辆地飞驰而去,载着警力赶往犯罪的现场。

第三章

在接待处剩下了秘书和他的办公桌,还有中学生,他仍旧是口袋外翻地站在屋子中央。书写员们和警察听到了所发生的事情,朝开着的门里投来好奇的目光,盯着中学生看。

秘书觉得自己很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踮起脚尖来走路,穿过了整个房间,关上了门,冲着好奇的人们伸出了恐吓的手指,而后回到自己的地方嘟囔着:

“您坐下吧……为什么老是站着啊……”

中学生机械地走到墙边,坐到椅子上,不停地用他那汗淋淋的手掌揉着自己的鸭舌帽。

秘书静悄悄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有些可怜这个小男孩,并且他怎么都不能相信,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凶手。他假装一点儿也不注意中学生,认真地开始翻阅文件,只是偶尔好奇地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罪犯身上投来好奇的目光。

帕沙·图马诺夫坐在窗户下方,坐姿非常紧张且不舒服,他一动不动,紧紧地咬着嘴唇,鼻子发出呼哧声。他的眼睛只盯着被他撒在地上的馅饼细屑看,他感到一种折磨人的冲动想去清理掉:他觉得,它们在被清洗干净的黄色地板上格外刺眼,并且与发生的事情有着某种关联。

但是,他只是这么觉得,正是这些碎屑引起了他这样一种强烈的沉重的愿望;而事实上,他所忍受的折磨是清除掉在这一天的清晨发生在他身上的那荒唐的无稽的事情,并且这件事情现在像一把锋利的楔子钉入了他的生活里,让生活变得丑陋而且邪恶。某种死亡般的愚钝向他袭来。他甚至都无法给自己一个清晰的回顾,一切都是怎么开始的,怎么接续,又是怎么结束的,他是怎么来到这里,并且又是为什么坐在一个硕大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除了一位高个子,蓄着大胡子,戴着蓝色眼镜的先生在哗啦啦地翻阅着文件。有时候他觉得,应该起身离开,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这仅仅是小事一桩,甚至是快乐的,幽默的……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响个不停,变成大量的图片,语言的片段,还有红色的斑点,它们开始游开,扩散,最后将所有的一切都用红色的漩涡淹没,那里有某些熟悉的但是非常恐怖的面孔在跳动……

这时候,帕沙·图马诺夫在自己的内心里颤抖了一下,瞬间又看到了明亮的大窗户,大胡子的脑袋雕塑,听到了文件低沉的沙沙声。

这是一种近似妄语的状态。

在一种含糊的,沉重的,无形的混乱中,帕沙·图马诺夫感到,他看到某种需要现在就完成的事情,事情非常重要,具有决定意义,但是具体是什么,他无法让自己弄清楚,也正是这让他感到极为难受,与此相比,地上的碎屑变成小事一桩了。他努力,然后抓到了……

原来是大衣上翻过来的口袋。

帕沙·图马诺夫将鸭舌帽放到自己旁边,放到椅子上,努力将口袋翻回去,与此同时,他的手碰到了几块被挤碎的馅饼,这是他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家人给他的。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令他非常不舍,他也变成了自己概念中的小孩子,小小的。

帕沙·图马诺夫开始哭了起来,起初是小声地啜泣,而后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

秘书害怕了。他跳起来,丢掉了羽毛笔,从窗台上的长颈玻璃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帕沙。但是帕沙·图马诺夫却没有喝,他仍旧痛哭着,哽咽着,颤抖着,就像是发烧一样。

“哎哎,够了够了……您这是……都是小事……没什么的……喝点水吧……”害怕的秘书嘟囔着,突然他服从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轻快的心灵活动,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意料之外的事,他抚摸了一下帕沙的头,然后低声说道:“可怜的小孩子!”

帕沙听到这可怜自己的话,他的哭泣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号啕大哭。他觉得,在全世界没有谁会同情他,除了这个秘书。帕沙·图马诺夫将自己的头埋在秘书的背心里,鼻子很重地刮在了制服的纽扣上,他的哭声更大了。秘书无助地环顾着四周。

第四章

就在这天的前夜,在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帕沙·图马诺夫躺在破旧的小沙发上,这是他的床,他把皱巴巴的枕头放到脑袋下方,这个枕头让他又热又不舒服,他认真而紧张地看着,桌子上的台灯从厚厚的绿色灯罩下发出柔和而均匀的亮光。在桌子上,书和练习本都被照亮了,还有红色的钢笔从墨水瓶里翘了出来;靠近帕沙的地方,椅子靠背的颜色越来越黑,而在椅子附近的一切都在稍微泛绿的灰暗中含蓄地、柔和地越来越模糊。

帕沙·图马诺夫躺在那里,迟钝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点看,尽管他知道现在的每一个小时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当他坚信,他在两三天里的恶补根本无法复习完七年里所落下的课程,什么结果都不会出现,他绝望地躺下,现在他感觉不到任何重新死记硬背的力气。

为什么落下了这么多课程,漏掉了这么多内容,帕沙也不知道。其中一部分是因为懒惰,另一部分是由环境造成的,它不取决于帕沙本人,而主要是因为这现实的生活太吸引帕沙·图马诺夫,有着各种诱惑完全吸引住了他,而这生活又与死气沉沉没有活力的中学生活差别很大。

当帕沙最终明白了事情的真正状态,他认为,不能在毫无希望的方面自欺欺人,他被一种迟钝的绝望所控制,近乎冷漠无情。他离开桌子,甚至都没有合上书,躺在沙发上,用全身心地感觉到,他非常不幸。与此同时,他带着对自己的怜悯,在自己身上激起了那种沉闷的,对那些他认为是造成自己不幸根源的人的憎恶——憎恶中学校长,还有拉丁语老师。他错了:他不幸的原因完全不在于这两位人民教育部的官员身上,也不在于他们作为老师、作为人、作为官员的相对优点和缺点上,而在于事物的对立性,20岁的青年,在对生活的意义和美好有着向往的时候,却被迫去死记硬背无趣的,没有生活意义的教科书,并且适得其反,这剥夺了他在整个青少年时期所达到的成果。尽管如此,帕沙·图马诺夫却觉得正是校长和老师亚历山德罗维奇是他不幸的罪魁祸首,并且,明天可能会让他更加不幸。

这种憎恶感让他温柔善良的心儿无法承受,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在很短的时间里会造成不成体统的梦魇,在这噩梦中,人会带着痛苦的享受,这完全属于病态机制的形式,回想起某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类似步伐、声音、说话的方式——他认为是自己敌人的那个人的所有细节,并且在这些细节中找到可恶的龌龊的因素,足以让他去唾弃这些人,践踏这些人,嘲弄这些人。

帕沙因为愤恨而产生的令人窒息的氛围让自己上气不接下气。他觉得,甚至连灯光都灰暗了下来,变得沉重而可怕;而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时而变成了墙外的低沉细语,时而变成了不知道从远处什么地方传来的关于憎恶和忧伤的被拉长的歌曲。帕沙认为必须从自己的身上抖落这种繁重的状态,但是迟钝的无精打采强过了他的意志,他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精神上和肉体上都继续经受着折磨。

他头疼了起来。

房间的门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被打开了:传来了欢快的笑声,还有其他的有力的刺耳声音。这些声音都是从第三个房间传来的,那里坐着帕沙的妹妹们,仆人在准备上菜了,弄得盘子、刀子叮当作响。

帕沙的妈妈安娜·伊万诺夫娜走了进来,作为上校的寡妇,她靠着退休金和某笔不知道从哪里发下来的教育孩子的抚恤金生活。她是一位疲惫不堪的柔弱妇人,声音很小,优柔寡断的善良,还有无精打采的,未老先衰的面孔。她静悄悄地在房间里走着,用自己温柔的手摸了摸帕沙的额头,坐在了桌子旁。

“去吃晚饭吧。你累了?”

她喊他吃饭后就坐下来,并且根据帕沙熟悉的带着询问的双眼里有些怜惜又怯懦的表情让帕沙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他实在不想撒谎,但是实话他也不能说出来,所以帕沙沉默了,只是对母亲关于疲倦的问题点头作答。

安娜·伊万诺夫娜坐在桌子旁,用手指逐一翻阅书页,垂下了头,她还忧伤地在想,孩子们真是残忍并且一点儿也不能体会到父母亲的关心。她觉得,如果帕沙能够理解,她是多么难过,多么替他担心,他应该会开始好好学习,并且出人头地的。

而帕沙乜斜着眼睛看看妈妈,他想的几乎是这件事:他的母亲太残忍,她一点儿也不理解学习是一件多么艰难和无聊的事情,她也不理解,他,帕沙是一个完美的善良男孩,尽管他没有办法通过考试。他想向母亲抱怨,他学得多么吃力、困难,老师是多么的恶毒,那些在他看来是造成他不幸的罪魁祸首:因为如果他们不给他打1分,而是给个4分,哪怕是3分,他们自己还有其他人都不会因此有任何损失啊。但是帕沙感觉到,尽管母亲很善良,但是她无法理解他,更不会相信老师的恶毒。所以他开始对她也产生了某种混沌的憎恶感。他坚持沉默下去,盯着灯看。

最后安娜·伊万诺夫娜忧伤且无望地叹了一口气,起身了。

“快,去吃晚饭吧。”

但是帕沙清楚,她是不会就这么离开的,需要撒个谎。

“怎么样,帕沙……你能通过考试吗?”最后安娜·伊万诺夫娜克制地带着些许恐惧问道。

帕沙心里一下子火冒三丈,他差点儿就叫喊了起来:“离我远远的,让我清净下!我怎么知道!”

但是看到母亲那大大的甜美眼睛,眼神里带着惊恐和爱意,他突然感受到对她的温柔和怜悯,站起来,抱住了母亲的腰,在灰暗中脸红了起来,他用那种假装的勇敢的声音说:

“一定能——考过!走吧,妈妈,我们去吃饭吧……我亲爱的……”

他带着某种下意识的感动倚在她身上。

安娜·伊万诺夫娜惊恐而又试探性地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很快她的心情便平复了下来。

晚饭的时候帕沙非常活跃,笑了很多次,他逗妹妹们玩;但是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脱了衣服,躺下,熄灭了灯,那种恐惧感伴着之前的憎恶感重新朝他袭来,此时是以双倍的力量涌向他,不让他入睡。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漆黑一片,他感觉到对全世界的憎恨,对自己的怜悯……

当他最终入睡了,他梦到了树木、阳光、熟悉的面孔,还有许多光明的和开心的事儿。

早上,帕沙·图马诺夫起得非常早,他立刻就想起来了,需要去考试。他就像浑身被浇了冷水,心头也不愉快且忧郁地一紧。

帕沙很长时间都在那里时而慌忙,时而没有任何必要地乱翻,穿着衣服,洗漱,而后走进餐厅,这儿闪亮着冰冷的,刚擦洗过的地板,在桌子上铺着新鲜的还有各种褶皱的桌布,摆着发出声响的干净茶炊。

妹妹们还在睡觉,但是安娜·伊万诺夫娜已经坐在了茶炊旁,她冲帕沙露出了她胆怯且小心翼翼带有询问意愿的微笑。

帕沙也笑了,但是他无法直视母亲的双眼,便低头埋在自己的茶杯里。

“已经迟了,帕沙。”安娜·伊万诺夫娜说。

帕沙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才八点半。”他说。

“你还要走过去呢……”母亲简短地回答,把茶壶放到茶炊的茶壶托上。

这些普通的简单的话语,帕沙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但是今天这激怒了他。

“我会来得及的,”他粗鲁地回答,“让我喝完茶好不好!”

安娜·伊万诺夫娜怯声怯气并且很伤心地看了他一眼。

“喝吧,喝吧……我只是……”她抱歉地说。

帕沙很痛苦,他用了如此粗鲁的语气让母亲伤心,他非常想去道歉,但是让步于自己内心不断强化的恐惧的压力,他并没有道歉,而是相反,他皱起眉头带着一脸无辜的表情站起身来,拿起背包,将他所需要的书从里面扔了出来,戴上了鸭舌帽。

安娜·伊万诺夫娜从茶炊的后面看着帕沙,等着他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接受母亲的亲吻和她用来保护他的十字架,不管他去哪里。帕沙看到了这一切,但是憎恶感推撞着他,他便径直走出了房门,并没有走到母亲跟前去。

第五章

帕沙·图马诺夫快速地在路上走着,街道上一辆辆大马车发出轰鸣声,他带着一种沉重感,既来自对考试的惧怕,也来自他对因自己而伤心的母亲的同情。当他越来越靠近学校时,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他在桥上停住了,很长时间就这样朝远处看着,他也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看到一个老头戴着弄皱的制帽,卷起裤子,跪在水里钓鱼。他的红色筒靴立在平稳的河岸沙滩上,在一个原来装黑鞋油的盒子旁边,这个盒子现在是用来装蚯蚓的,旁边还有一个装鱼的小桶。

太阳灿烂,温暖而又欢快地照耀着。

老头察觉到了帕沙,有几次朝他看了看,笑了笑,似乎把他当作了自己的老朋友。最后他碰了碰制帽,问道:

“去考试吗?”

帕沙·图马诺夫努力克制着自己弄明白是在问他什么问题,然后迟缓地回答:

“去考试。”

老头点点头。

“考拉丁语吗?我知道的……我的小儿子……或许,您也知道,瓦西里·科斯特罗夫,瓦西卡……他今天也考试。”

帕沙·图马诺夫稍微举起帽子,又往前走了。小老头不是很赞同地动了动嘴唇,从水里捞上来银色的拟鲤。而后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然后又抛下了鱼钩。被逮到的小鱼在小桶里撞来撞去,在沙滩上溅起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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