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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3)

《含羞草》reference_book_ids":[7217736915053710395]}]},"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我活着,好像除了爱,再没有别的理由,我紧紧地抓住爱,却对爱没有任何期待,我的心中除了阿莉莎,再也没有任何的渴望。

次日早晨,我正打算去看她,姨母递给我她刚刚收到的一封信,信上是这么写的:

……朱莉叶特静不下来,直到今天早晨才听医嘱,吃了些药。我求杰罗姆先不要过来,过些天再说。朱莉叶特会听出他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她现在急需要静养。

我担心朱莉叶特的病让我脱不开身。若我不能在杰罗姆走前见他,就请您告诉他,亲爱的姑母,我会给他写信的……

布兰科的家门唯独对我一个人关闭了,别的人都可以去。我姨母或者别的人都可以随便敲,甚至她今天上午还打算去一趟呢。我还能怎样呢!想出的每个借口都是那么无力!那就算了吧。

“那好吧,”我说,“我不去了。”

不能立即见到阿莉莎,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但另一方面,我又怕见她,我怕她说是我把她妹妹搞生病的,与其见她气恼,倒不如不见她来得容易些。

反正我一定要去见阿贝尔。

等到了他家门口,女仆递给我一张纸条,就见上面写着:

我给你留个信息,省得你焦虑。一想到住在勒阿弗尔,离朱莉叶特那么近,我就受不了。我昨天晚上去南汉普顿了,几乎在我与你分别后就去了。余下的假期,我打算在伦敦与S君一起过。我们在学校见吧。

人世间能给予我的帮助一下子都没了踪影。我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这样只会让我痛苦,于是还没开学我就返回了巴黎。我将目光转向上帝,转向给予所有真正的安慰与恩泽的上帝。我向上帝倾诉我的苦恼。一想到阿莉莎也在上帝的怀抱中寻找庇护,一想到她也在向上帝祈祷,我的祈祷就有了力量。

漫长的苦思与苦读的时光过去了,其间没有别的事发生,只是不时收到阿莉莎写给我的信,我不时给她回信。她的信我都留着,有它们在,在我以后困惑的时候,就能重新理清回忆。

我不时从我姨母那里听到勒阿弗尔的消息,起初只是她告诉我,我从她口中得知,朱莉叶特最初发病的那几天让人操碎了心。我离开的十二天后,收到了阿莉莎写来的这封信,信中说:

请原谅我没有及时给你写信,我亲爱的杰罗姆。我们那可怜的朱莉叶特让我几乎抽不出时间来。你走了,我几乎每时每刻陪护着她。我恳求姑母将我们的消息告诉你,我想她这样做了。因此你就应该知道了朱莉叶特最近这三天好了些。我早已谢过上帝,心中却还不敢有任何的欢喜。

读者,我迄今为止很少提过的那个罗贝尔,在我返校几天后也来巴黎了,也对我说了他两个姐姐的消息。我本不愿跟他待着,但考虑到他的两个姐姐,还是多抽了些时间出来同他在一起聊天。他读的是农校,每次放假都由我照顾,我没别的办法,只好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我从他口中得知(我既不敢问阿莉莎,又不敢问我姨母),爱德华·泰西埃尔常过来对朱莉叶特嘘寒问暖,只是在罗贝尔离开勒阿弗尔后,朱莉叶特还没见过他。我还听说朱莉叶特死活不肯跟她姐姐说话,真是叫人无法想象。

我稍后又从我姨母那里得知朱莉叶特非要把订婚的事公之于世,尽管我本能地觉得阿莉莎是要她马上跟那个男子一刀两断。阿莉莎定是苦口婆心地劝妹妹趁早将这件事做个了断,可朱莉叶特分明铁了心,紧皱眉头,对她视而不见,任凭她怎么劝也不开口说话。

时光飞逝。我从阿莉莎那里——说真的,信上我不知道该对她写些什么——收到的除了遮遮掩掩的消息再没有别的。冬日的浓雾包裹着我,书房里的灯光,我的狂热的爱以及信念,都无法驱散我心中的冰冷与黑暗。

然后,一个春日的早晨,我突然收到了阿莉莎写给姨母的一封信,当时姨母没在勒阿弗尔,就把这信寄给了我,信的内容我抄了一部分,便于读者明白我的故事。

钦佩我的屈服吧。依你说的,我跟泰西埃尔见着了,还聊了好久。我承认他的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我也几乎承认这桩婚事并不像我当初担心的那般糟糕。朱莉叶特不爱他,这是肯定的,可我觉得他每一周都越来越配得上她的爱。他说到了当前的境况,看得很准,也完全摸清了妹妹的脾气,他很自信,说付出爱终会有回报,还自夸道:凭他这股劲头儿,没有做不成的事。也就是说,他深深地爱上了朱莉叶特。

是的!杰罗姆费尽心思照顾我弟弟,我极其感动。我想他这么做只是出于一种责任感,因为罗贝尔的性子跟他的很不一样——当然了,也许是为了取悦我——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已经认识到了一个人肩上的担子越重,就越能培养、提升灵魂。这种高深莫测的想法您想想就是了,千万不要过分地笑话您那愚蠢的大侄女,因为正是这种想法给我了支持,帮我试着将朱莉叶特的婚事当好事来看。

亲爱的姑母,你热心的关爱对我而言十分珍贵。但你千万不要觉得我不快乐,我反倒要说我现在生活得很快乐,因为朱莉叶特刚刚经历的这番考验也影响到了我。《圣经》上的这句话我过去常读,却不懂,如今它的意义却变得很清晰了:“信任别人必招来不幸。”我记得在《圣经》上偶然读到它之前,我曾在一张小小的圣诞卡片上看到过,想来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杰罗姆年仅十二岁,我也只有十四岁,卡片就是他送给我的。卡片上印着一束花,我们当时觉得很美,旁边还有几句话,是高乃依的一首诗:

是怎样的魔力战胜尘世,

将我引来见上帝?

依赖别人的人,

必然遭遇不幸。

我承认我更喜欢耶利米那些简单的诗。杰罗姆当初选这张贺卡时自然没大注意到上面这些诗行。不过,若从他写给我的那些信中判断,如今他的想法已跟我的很相像了,我每天都在感谢上帝,愿他一下子就能将我们两个越来越近地拉向主的怀抱。

我没有忘记我们的交谈,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频繁地给他写信了,生怕耽误他学业。您无疑会想我一直在谈论他是为了获得补偿,还是就此搁笔吧,不然写得就太长了。别怪我这次写这么多。

看完这信,我的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我怪我姨母干涉我的私事(阿莉莎在信中提到的那次谈话是怎么回事?她沉默又是因为什么?),瞎对我好,把这封信转寄给我。光是忍受阿莉莎的沉默就够我受的了,这回又……我的天啊!她不愿对我说的话都对别人说了,还不如让我不知道的好!这封信上的每个字都让我恼火,她那么轻易地就把我们的私事对姨母说了,说得还那么自然,那么平静,那么严肃,又那么快活,真是气死我了!

“别气恼,别气恼,我亲爱的伙计!这封信没什么好恼的,只不过不是写给你的罢了。”阿贝尔安慰我道。我终日同他在一起,除了他,我再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尽管我俩性情很不同,但每次我孤独、脆弱的时候,渴望同情、丧失自信的时候,以及犯错的时候,总是去他那里寻找安慰。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我俩不同,才让我觉得他的意见是可以信赖的吧。

“我们来研究一下这封信。”说着他就把信展开,平铺在了书桌上。

我在恼怒中过了三夜,那封信在身边也留了四日,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去找阿贝尔,他对我说:

“我们就把朱莉叶特跟泰西埃尔的事扔到爱的火焰上吧,好吗?我们知道那火焰有多大价值。听我说,泰西埃尔这么干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我们先不要说这个了吧!”我说,他的玩笑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们看剩余的。”

“剩余的,”他说,“剩余的都是写你的。你真的没有什么可抱怨的。阿莉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无不渗透着对你的想念。可以说整封信都是寄给你的,姨母把信转寄给你,这叫物归原主。阿莉莎把信写给这位好心肠的夫人,不过是权宜之计,没办法写给你,才写给她的。你姨母哪懂什么高乃依的诗?(顺便说一下,这不是高乃依的诗,是拉辛的诗)实话告诉你吧,她这是在对你说心里话呢,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你说的。从现在开始算,两周内,你表姐若没有给你写一封轻松愉快的长信,那就说明你是个大傻瓜……”

“她好像不太可能这么做。”

“她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你想听取我的意见吗?从现在起,你们相爱、结婚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你没看出来吗,自从她妹妹遭了不幸,她抱怨的不就是你们的爱情和婚姻吗?只对她说兄弟之情,说罗贝尔的事,不要厌烦——反正你有耐心,可以照顾那个小家伙儿。一直逗她笑就是了,剩下的事自然水到渠成。啊!要是我能给她写封信的话!”

“你还不配爱她。”

我还是依照阿贝尔说的做了,阿莉莎的信果真开始活泼了些,我却不指望着她能有多高兴,或者毫无保留地吐露真情,等朱莉叶特的状况,或者说她的幸福稳定了再说。

阿莉莎信中告诉我她妹妹的身体好了许多,婚礼定在七月份举行,还说这天希望我跟阿贝尔能安心读书。我懂她的意思,她觉得我俩不去参加婚礼反倒更好些,因此我俩就撒了个谎,说要考试什么的,送上祝福就完事了。

朱莉叶特婚后过了大概两周,阿莉莎就给我写来了一封长信。她在信中是这么说的:

亲爱的杰罗姆:

想象一下昨天我随手翻开你送我的那本拉辛的迷人的《圣咏集》时吃惊的样子,我发现了这样的四句诗,你过去送我的那张小圣诞卡片上印着的就是这四句,最近这十年,那张卡片一直在我那本《圣经》里夹着。

是怎样的魔力战胜尘世,

将我引来见上帝?

依赖别人的人,

必然遭遇不幸。

我本以为这是高乃依哪首诗中的一部分,我也承认当时没觉得这诗如何好。不过,当我读到第四卷《圣咏集》时,偶然碰到了几句异常美妙的诗,我无法抗拒内心的激动,非得把它们写在这儿不可。我从你在这本书的留白处冒冒失失地写的那两个大写首字母判断,你肯定已经知道是哪几句了。(我的确有这样的习惯:不管是在我的书中,还是在阿莉莎的书中,只要看到喜欢的段落,都会在段落旁边附上阿莉莎名字的大写首字母,就是为了让她看到。)不管啦,我反正很喜欢这几句诗,就抄写下来吧。我起初有些生气,还以为这几句诗歌是我最先发现的呢,没想到你早知道了,不过后来我的坏脾气消失了,想到你也像我一样喜欢它们,心里就很欢喜。我抄的时候,还觉得是在和你一起重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