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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由涅俄普托勒摩斯叙述(1 / 3)

在他们对我们关上暗门的时候离破晓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这些在一生中每晚都经历过黑暗的人这才真正了解了什么是黑暗。我把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竭力要看见东西,可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什么也看不见。我成了瞎子,世界成了一片黑色,可以触摸,然而难以忍受。一天一夜,我情不自禁地想——假如我们足够幸运。至少一天一夜蹲伏在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没有办法通过太阳判断时间,每一刻似乎都是永恒,听觉变得十分敏锐,以至人的呼吸听起来如同远处的隆隆雷声。

我的手臂碰着了奥德修斯,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尽管奥德修斯在每三个人之间分发了一只加盖的皮桶,汗水、大小便和口臭等各种气味还是让我的鼻子抽动。我现在才理解为什么他当时坚持要这样做。我们都没想到过会被粪便弄脏。一百个人被弄瞎——有的人一辈子双目失明该怎么活下去?

我想,我再也看不见东西了。我的眼睛还能识别出光吗?或者突然看见光亮之后令人目眩的震撼会使我重坠永恒的黑暗之中吗?我的皮肤绷得很紧,当这一百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被禁闭于此,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时,我可以感觉到恐惧在这深渊中舔食着我周围的一切。我的舌头紧贴上颚,我伸手去摸皮水袋,或摸别的东西,这样不至于无所事事。

我们确实有空气,它是通过打在包括马头在内的马的全身的小孔很巧妙地滤进来的,但是奥德修斯警告我们说,我们在白天无法通过这些孔看见日光,因为一层层的布把光线遮住了。最后我闭上了双眼。因为竭力想看见东西,因而眼睛十分疼痛,闭上眼睛后疼痛得到了缓解,我发觉黑暗不像先前那样难以忍受了。

奥德修斯和我背靠背地坐着,大家也是这么坐着。我们自己是我们在这所监狱中仅有的后背托垫。为了尽力得到休息,我倚靠在他身上,开始回忆我曾遇到过的每个姑娘。我仔细地将她们分类:最美的和最丑的,最矮的和最高的,第一个和我上床的和最后一个和我上床的,咯咯地笑我没有经验的那位和在我怀中度过一夜之后连转眼珠看我的力气也没有的那位。回忆完姑娘之后,我开始回忆我在狩猎过程中杀过的所有野兽:狮、野猪和鹿。我也回忆起捕捉大海豚、海中巨兽和大蛇的捕捞行动,尽管我们所发现的不过是一些金枪鱼和海中鲈鱼。我回忆起与年轻的密耳弥多涅斯人一起训练的日子,以及与他们一起打过的仗;回忆起遇见伟人的时光,以及他们姓甚名谁。我细数着船只和远航特洛伊的国王;我想起色萨利的每一个城镇和村庄的名字;我在心中唱着英雄的歌谣。不知怎的,时间确实逝去了,但如蜗牛爬行一般。

寂静加深了,我睡着了,后来我的脸猛地一阵痉挛,惊醒了,是奥德修斯在我嘴上拍了一巴掌。我的头枕在他的膝上,我的眼睛惊恐地从眼眶中瞪着,直到我记起为什么我不能看见东西。一次摇动令我心里一震,正当我躺着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时,又来了一次轻轻的摇动。我翻身坐起来,摸索到奥德修斯的手,把它们紧紧抓住。他低下头,头发触着我的面颊。我找到了他的耳朵。

“他们在推我们走吗?”

我感觉到他咧开嘴对着我的脸在笑。“当然。我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做。他们上了西农的当了,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他对我耳语道。

这突然的活动打破了我们禁闭的令人窒息的死气沉沉的气氛。当我们潜伏在这马内被推着颠簸着往前走的时候,我们有相当一段时间感到轻松、欢快一些了。我们试图推测着行进的速度,思忖着何时能到城墙边,不知普里阿摩斯打算怎样解决木马太大的问题。在这期间,我们很高兴能低声但用正常的嗓音说话,因为确信木马嘎吱嘎吱地前行所发出的声音可以盖过我们的说话声。我们可以听见木马行进的声音,虽然我们听不见人和牛的声音,只听见轮子的轰响声和转弯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很难判断我们是何时到达斯开亚城门的。移动似乎停了有好几天的时间。我们坐在里面,默默地向每一位我们所知道的神祈祷,祈愿他们不要放弃,祈愿他们——像奥德修斯曾坚持认为的那样——不遗余力地拆毁拱道。后来我们又移动了。然后来了一次剧烈的、使人作呕的震动,震得我们都趴下了;我们静静地躺着,脸贴在木马的地板上。

“一群笨蛋!”奥德修斯咆哮道,“他们计算错误。”

如此震动了四次之后,我们又开始滚动前进了。当地板倾斜时,奥德修斯轻声笑了。

“上山去城堡,”他说,“他们正护送我们去王宫,没错。”

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一声巨大的嘎吱声之后木马停了下来,我们陷入了沉思。这个巨大的家伙花了一些时间才稳定下来,就像一只海中巨兽沉入海底的淤泥之中,我无法弄清我们最终停在了哪里。花的香气沁了进来。我试图估计他们把木马从平原拖来花了多少时间,但是无法做到。如果看不见太阳、月亮或者星星,人们无法估测有多少时间流逝了。所以我又回靠在奥德修斯身上,双手抱膝。他和我紧挨着暗门坐着,而狄俄墨得斯被安排在最远端维护秩序(我们得到命令,如果有人开始恐慌,要立即杀了他),我并不对此感到抱歉。奥德修斯如磐石一般坚定,只要他坐在我背后,我便能平静下来。

当我让自己回忆父亲时,时间便飞快地逝去了。我原来不想回忆父亲,以免引起痛苦,但是在高潮过后的最后等待中我无法再控制自己。而且我已不感到痛苦了,因为我一打开记忆的闸门让他进入,我便可以感到他活生生的人和我在一起,我又变成了孩子,而他是高高耸立在我面前的巨人,对小男孩儿来说他是神,是英雄。那张无唇的嘴使他显得那么美、那么奇特。现在我嘴上还留有伤疤,因为小时候我为了使自己更像他,曾试图割开自己的嘴唇,正好被祖父佩琉斯撞见,因为这不敬的行为他狠狠地抽了我一顿鞭子。我不可能成为别人,他对我说,我是我自己,不管有没有嘴唇。啊,当时我多么希望与特洛伊的战争能持续更长的时间,让我有机会前来与他并肩作战!我十四岁之后便把自己看作成人,恳求祖父佩琉斯和外祖父吕科墨得斯让我启航来特洛伊。但他们没答应。

后来有一天,祖父佩琉斯来到伊俄尔科斯的王宫中我的住处,他的脸色是行将就木之人的死灰色。他对我说我可以去了。他只是把我送走了,并没有说起奥德修斯给他送来的消息:阿喀琉斯的来日不多了。

只要我活着,我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乐师向阿伽门农和国王们吟唱的叙事诗。当时我站在门口,没人注意到我,我听着他的歌唱,沉浸在对父亲的英雄业绩的缅怀之中。后来竖琴师唱到他战死沙场,唱到他的母亲和她给他的选择,唱到他所认为的别无选择:活得长久却默默无闻,还是英年战死却无上光荣。死亡,我无法把它和我的父亲阿喀琉斯的命运联系起来。对我来说,他超越了死亡,无人能把他击倒。但阿喀琉斯是个凡人,阿喀琉斯死了。还没等我见他一面,并且无须被高高提起,双脚远离地面就可以吻他的嘴,他就死了。人们告诉我说,我已经长得几乎和他一般高了。

奥德修斯猜到了比其他任何人多得多的情况,他把他所知道的以及所猜测的事都告诉了我。然后他对我说了这个计策。当他向我解释为什么我父亲与阿伽门农争吵,然后撤出队伍时,没有遗漏任何人,尤其没有遗漏他自己。我不知道,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是否有像我父亲那样的意志和力量看着自己的名声受到永远的损害。我伤心地向奥德修斯发誓保守秘密,我内心深处的感觉告诉我,我父亲希望事情保持原样。奥德修斯认为,这是我父亲对他认为自己犯下的大罪的一种补赎。

然而,即使在使人不失体面的黑暗之中,我也无法为他哭泣。我的眼泪干涸了。帕里斯死了,但如果我能为阿喀琉斯杀了普里阿摩斯,我也许能哭出来。

我又打盹儿了。暗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了我。奥德修斯如同闪电一般行动起来,但他还不够快。些微令人目眩的光线从地板上的孔中泻进来,亮光中交叉在一起的腿闪现出来。只听见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接着听到两条腿失去平衡跌倒的声音。我感觉到有一个人的身体猛地往地上落下去,从下面传来了“嘭”的一声轻响。有人无法多忍受一刻禁闭之苦,当西农从外面拉开暗门的控制杆时,我们事先并没有得到预告,但有一个人已经做好逃离的准备。

奥德修斯站着往下看去,然后打开了绳梯。我向他靠过去。我们的甲胄捆成包裹放在马头内,出去时我们按照严格的顺序。当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向暗门时,每个人摸到的第一个包裹就是他自己的甲胄。

“我知道谁掉下去了,”奥德修斯对我说,“所以我拿了自己甲胄之后还要等一等,待轮到他时再拿上他的甲胄,否则他后面的人就会拿错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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