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歇了一会,忽听得谢太后有旨,召贾似道、陈宜中、留梦炎进内。三个闻旨,即刻进宫朝见。只见谢太后哭得泪人儿一般,说道:“皇帝龙驭上宾了。卿等务当同心协力,扶佐幼主。”陈宜中道:“一向未曾册立东宫,不知此番遗诏,立那一位皇子?”谢太后哭道:“为的是没有遗诏,才召卿等商量呀。”陈宜中奏道:“我朝家法应当立长。当日杜太后临终交代,太祖皇帝说:‘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也。’自当立长君为是。”贾似道道:“立长君之说,虽是家法如此,然亦要所立之长君,确是年长能办大事的,方是本意。如今三位皇子年纪都差不多,皇长子却是杨淑妃所出。皇后所出之皇子,只小得三岁。以目前大局而论,自当立嫡为是。”谢太后道:“贾卿之言甚是。”留梦炎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宜请皇子即皇帝位。”谢太后答应道:“卿等且到外面伺候。”三人遵旨退出。
谢太后即传内侍排了法驾,怀抱着年方四岁的嘉国公,上了逍遥辇,到金銮殿上来,行即位大礼。百官山呼舞蹈已毕,礼臣拟定了诏旨:谥大行皇帝为度宗皇帝,尊谢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全皇后为皇太后,改明年为德祐元年。谢太后又传旨:封陈宜中为左丞相,留梦炎为右丞相,封皇弟昰为吉王,昺为卫王。又拿出度宗临终所写的诏旨,交给贾似道,叫他襄办大事之后,即遵遗旨,择日出师。其余文武百官俱加一级。贾似道只得谢恩。大礼已毕,方欲退朝,忽内侍奏报,俞修容服毒殉节了。谢太后又是伤心,只得回宫料理。一众百官礼成之后,便请哭临。哭临过了,方才出来颁发哀诏。从此足足忙了十多天,方得略略停当。
贾似道恨着度宗临终时还要亲手写了诏旨,叫我出兵。这明明是不甘心我在家享几天福。我这番出去,好歹带了元兵进来,做个一不做二不休。看你剩下的孤儿寡妇,其奈我何!想定了主意,就择日出师。自家先到校场点兵三日,派定了孙虎臣做副将,夏贵做先锋,自家统了中军。临行再三叮嘱留梦炎好生在意,留心将来同事新朝。然后辞朝,又别了诸官,统领着十三万大兵,离了临安,向芜湖一路而去。
等大兵到得芜湖时,探马报说沿江上下全是元兵,江阴已经失守,常州已经被屠。常州城内鸡犬不留,知常州府事家铉翁不知去向。芜湖一地前后都是敌兵。这种消息倘是别人听了,自然少不免要大惊失色的,谁知这位贾似道却全不在意。他自以为与伯颜是通的,任他多少元兵,都是与我自家兵一样。安营已定,即问左右:“此时有甚么时鲜物件?”左右道:“此时柑子最好。”似道便叫兵丁到百姓人家去劫掠了二三百担柑子。打听得伯颜尚在鄂州,即修了一封书,差人将柑子去送与伯颜,便约定彼此不交兵,只等元兵来时,自家便退让。交代已毕,自家即舍陆登舟,在船中居住。
原来贾似道出兵时,另用了十多号大船,装了一众姬妾,及细软金珠等物,由水路随行。此时乐得在船上与众姬妾作乐。等了多日,只见那送柑子的使者回来报说:“伯颜得书大怒,说相爷屡次延约,不将张世杰调开,致使他兵到鄂州时,失了好些人马。如今还要通情,是万万不能的。还有一句不好听的话,在下不敢说。”似道听了一席话,已是呆了。今又听到此言,因问道:“他说甚么?你只管直说不妨。”使者道:“他说传语相爷,叫相爷洗颈就戮呢。”似道听了,怒又怒不得,骂又骂不出,只气得目定口呆。良久,叱退了使者。又想了许久,总是没法挽回。忽然想着吕师夔,他是新近降元,在伯颜跟前想必可以说话。何不托他呢?想定了主意,又修一封书,备了好些金珠礼物,差一名心腹家人,赍往江州去投递。
这里眼巴巴的望着回信。忽报说安庆守将范文虎投降元朝,在伯颜前自告奋勇,愿当前敌。伯颜大喜,封了他做两浙大都督。文虎领了大兵,水陆并下,不日便到。贾似道大惊失色。还仗着自家与范文虎素日相识,便想写信去通个情好。正在修书之际,忽又报说伯颜移檄各处,招人投降,来者不拒。内中单指明如贾似道投降,不得允许。似道这番大失所望,只得登陆到营中,与孙虎臣、夏贵去商量迎敌。
次日范文虎亲领大兵到来。贾似道只得硬着头皮,同孙虎臣、夏贵领兵出营,列阵以待。似道的意思,还想在阵前与范文虎打话,希冀还有个商量。怎当得元兵势大,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卷地而来,宋兵那里还立得住阵脚。未曾交绥,先自望风披靡,任凭孙虎臣与夏贵两个百般镇压,只是镇压不住。贾似道杂在乱军之中,弃了衣甲,逃至江边,仍上船去,忙叫:“开船,开船!”舟子不敢怠慢,忙忙的解缆起碇,请命到那里去。贾似道惊魂方定,想一想道:“我闻得扬州风月最好,到扬州去罢。”舟子领命,乘着顺风,向扬州而去。
这里孙虎臣败下阵来,只得退了入城,设法守御,却不见了元帅。叫人到江边船上去寻时,却连船也不见了。孙、夏二人叫人四面找寻,那里有个影儿。寻了三四天,总寻不着,只得写表申奏朝廷去了。
谁知贾似道顺着江流,又遇着顺风,不到几天便到了扬州。他料到芜湖已经失守了,却写了一本,奏称孙虎臣卖阵,以致失了芜湖。如今大兵退至扬州,请添兵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