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
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
《浣溪沙·晚逐香车入凤城》张泌
鲁迅曾在一篇杂文中戏称这首词是“唐朝的盯梢”。
一个春天刮着东风的傍晚,在京都凤城的近郊,一个男子正急匆匆地追赶着一个女子的香车。在当时的封建社会,男女授受不亲,因此男子与女子在公共场合是不能够太亲近的,但往往又有很多“一见钟情”的事情会发生。为了获得心中所爱,男子便当即追赶自己看中的女子,这从某一方面深刻地揭露了古时封建禁锢的消极。
首句单刀直入,作者给人们描绘了一幅春色风流的画面:在游春大众归去的时候,隐隐出现了一辆华丽的香车,而紧紧跟在其后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翩翩少年。显然,这对男女之间是属于一种没什么实质进展的单方面恋情。他这样辛苦地追随着,可那坐在香车里的女子并不知道,说不定车子往前再走几步,就会转弯消失了——这样的话,恐怕那个少年就再无缘看到他的心上人了,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一片空虚和失望。
也许是上天察觉到了他的诚心吧,因此一阵东风从天而降,吹起了女子香车的帘子,而彼时少年正担心他与女子会就此错过,却随着东风看到了她亲切、姣好的面容。虽然是“斜揭”,吹起的帘子并没有很多,但对于此时的男子来说,却也足够了。他终于借此机会看到帘后那个自己一直想要看到的人,之前他在心中早已多次幻想她的甜美面容,果然,风吹起帘子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里面的人长着一双美丽的“娇眼”!而更为出乎意料的是,她像是知道这位少年的存在一样,对他竟是“慢回娇眼笑盈盈”。这是不是说明,在他骑着白马紧紧追随她的同时,她也一样躲在车里,小心翼翼地将他窥探呢?这嫣然一笑,就等于是对他“盯梢”的不动声色的响应。由此看来,这位少年并不是一厢情愿地单相思,而是与这位女子彻底地两情相悦,看来,这场有情欢爱势必要持续下去了。
少女这盈盈一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与少年的情感付出相呼应,使他更加搔首踟蹰,心醉神迷,却因没能得到言语上的印证,少年心中便觉得不够踏实,所以仍然感觉对方是“消息未通”。而一旦进城以后,他就更加不能肆无忌惮,这下该怎么追求到自己的心上人呢?因此,才会感到焦急与思虑。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终于情急生智——“便须佯醉且随行”。为了紧追不舍,就是故意装成喝醉酒的样子,也是好的。他在心里忍不住暗自盘算着:也许这套“误随车”的把戏能够很好地掩人耳目,但不想却没能瞒住那个车里面的人,于是就有了“依稀闻道太狂生!”
这突来的富有生动情趣的一骂,不是真骂,是打情骂俏的骂,是继盈盈一笑的情感表达的继续,是女子第二次对少年做出回应的体现。
这首词虽然写的是一位少年追逐自己心上人的故事,但在写作的过程中,却不乏有很多美好的互动:在郊外,他们一个放胆追逐,一个则秋波暗送;入城来,一个佯醉随行,一个则佯骂轻狂。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明显不同的情景,一切都是因为两人所处的地点发生了变化,因为当时是在封建社会,男女之间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违心做出一些行为,却由此将封建社会害人的守旧制度批判得更加明显。
此词只用白描敘写,开篇便入情节,结构紧凑、简洁。所写情事,极其贴近生活,俨然一幅百看不厌的生活情景图。这完全归功于词作者张泌用字工炼,章法巧妙,描绘细腻,用语流便。
张泌今存词28首,诗19首,其中这篇被鲁迅先生翻译成白话文后,收录于《二心集》。唐亡前后,张泌曾在湖湘桂与易静等人共同推动了武安军的文艺繁荣;唐亡后他曾短期逗留成都、边塞等地,与唐末韦庄、牛峤等诗人一样,为博得一个功名而滞留长安,四处漂泊,转食诸侯。
因此,他的诗词尤以写湖湘桂一带的作品为多。其中大多为艳情词,风格介乎温庭筠、韦庄之间,相较之下更倾向于韦庄。
在这首词中,男女主人公没有一句沟通,单凭借动作和神态便成功地实现了互动,使这首词充满了生机和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