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流落街头的残疾人（1 / 3）

受访者：亚洲国情专家、非虚构文学作家石井光太

2008年雷曼危机以后，全球经济发展速度显著减缓，但从中长期来看，亚洲新兴国家依然作为推动世界经济发展的原动力而备受期待。如今，在少子老龄化的影响下，难以逃避国内市场缩水困境的日本企业，正继续大力攻克新兴国家市场。

可是，在一部分经济发展突飞猛进的亚洲国家中，也存在着一些深不见底的阴暗面——薄弱的福利政策以及被社会抛弃的一大批乞丐。

当大家因工作或旅游的关系去到那些国家时，很多人或许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流浪者吧！此次，我们特意采访了非类纪实文学作家石井光太，他一直致力于努力揭开鲜有报道的新兴国家黑暗面。

——记录了您走访亚洲乞丐、残疾人时所闻所见的非虚构文学作品《乞讨的佛陀》（文春文库），已经出版了10余年了。您为什么会对这一领域感兴趣呢？

石井：这源于我大一时去阿富汗、巴基斯坦的一场旅行。1990年年中，在学生中间非常流行冒险性的海外旅行。在探访秘境颇为值得炫耀的那个年代，碰巧身边的一位朋友给我讲了他去印度的冒险之旅，听得我心里直痒痒。为了去一个比它还要刺激的地方，我仔细看了一下世界地图，发现了印度西北边的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于是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出国旅行。

我之所以敢踏入深陷内战泥潭的危险地带，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从那时起，我已经开始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一名作家”了，但是与此同时，我也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还缺少某种成为作家所需要的强烈力量。

既然如此，我决定开始自行寻找这种力量。于是我想，若能有一番他人所没有的“在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边境处旅行的经历”，我应该就能获得这种想要的力量了。

在战乱地感受到“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无力感”

——可是，在位于阿富汗与巴基斯坦国境线上的一座阿富汗难民营中，你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被地雷炸飞双腿的少年、被火烧至毁容的老太太……当你站在战乱中的难民面前时，一定会哑口无言。

石井：因为我在日本的电视上看到过他们身处的极端悲惨环境，所以对于眼前的一切，我还是能够接受的。让我难以承受的是一种无力感，此情此景之下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如同逃兵一般回到日本的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大学生活中，并且顺利地毕了业。但在此期间，在阿富汗、巴基斯坦的经历时刻萦绕在我的心头，不知从何时开始，成了我心中非常渴望翻越的一堵墙。

与此同时，我开始想要知道那些难民于悲惨处境中的日常生活。因为我认为，若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就可以作为报告文学家，写出与泽木耕太郎、藤原新也不一样的东西了。我真正踏上第二次旅程，是在2002年的夏天，也是我大学毕业一年半以后。

——《乞讨的佛陀》中首先呈现的是柬埔寨篇。读到这里时，读者会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欺骗了似的。可能我的表达不太准确，但看完后，那些流落街头的乞丐、残疾人真的给我留下了乐观、开朗的印象。

石井：当我真正走入他们的日常生活以后，我也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本以为乞丐的日常生活充满了悲伤与艰辛，但事实完全相反，他们远比我想象的勇敢、坚强。他们身处的环境的确非常艰苦，但总是微笑面对一切。

——您在吴哥窟所在地暹粒遇到的被地雷炸伤而失去左脚的LIN先生，既好酒又好色，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挺“乐观”的啊！

石井：我当时一直在思考，他们如此坚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当时柬埔寨有许多被地雷炸伤的乞丐。仔细一想，如果一个人真觉得活着只剩下痛苦，那么就会选择死亡吧！

所以，既然还活着，就说明还有些许阳光照进了他们的生活。多次与他们进行了频繁且深入的交流后，我发现柬埔寨的许多乞丐都有自己的梦想。你刚才提到的LIN先生，就发自内心地渴望开一家自行车修理店。

即便被地雷夺去左脚，依然拥有梦想的“Rough（艰难）世界”

——是吗？

石井：露宿街头的流浪者若想重回社会，自己做生意，在日本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在当时的柬埔寨是有可能的，既不需要复杂的审批许可，也没有任何限制。只要准备好工具，就可以和伙伴一起在路边开始做修自行车的生意，而那一天，就意味着自行车修理店的开业。在柬埔寨，有很多通过类似方法将生意越做越大的原乞丐。

所以，不仅仅是LIN先生，很多乞丐都在认真思考：如果能够改变现状的话，我就做这个或者做那个。因为怀有梦想，所以才会活得很乐观吧！当然，从他发誓将来一定要实现梦想的那一刻起，他也会喝酒、嫖妓甚至赌博，但是到了晚上，他便会笑着说“等明天旅游团来了我要赚上一笔，然后就可以开业了”。

——真够顽强的！

石井：在像当时的柬埔寨那样的“Rough世界”。说得极端点，没钱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即使当天没有收入，随便走进一家餐厅就有免费的水喝，想上厕所可以使用餐厅的卫生间，随手帮忙搬送些东西，还能分到一些多余的食物。

而当国家经济不断发展，福利保障制度日益完善以后，反而会使乞丐陷入难以生存的环境之中。泰国，就是一个这样的国家。

——我看那本书的时候也强烈感受到了这一点。泰国的乞丐好像比柬埔寨的乞丐活得艰辛。那里的福利保障非常完善，比如国家可以提供“卖彩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