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粤语歌拯救世界。
九十年代早期的时候,不读书的一代江湖神人项哥曾在方庄附近开过一家歌厅,这歌厅的名字叫“大英雄音乐大沙龙”。
为什么有这么清新另类的名字呢?因为项哥极喜欢电影《英雄本色》,原本就打算店名直接叫“英雄本色”的,后来有人提醒说招牌要明确经营内容,至少叫“英雄本色歌厅”还比较靠谱,项哥接受了这个意见,又觉得叫歌厅太普通不大气,于是最后就叫了这个名字。
那个年代的歌厅和现在的KTV有很大不同,店里主要场地就是一个大堂,十几二十来张桌子围成大半圈儿对着中央的卡拉OK屏幕,哪桌想唱歌就填个单子按号排队上去唱。所以,比起如今KTV都是熟人在小包房玩,这种形式有更大的互动性,如果有谁唱得好很容易赢得满堂喝彩,但有时也会有那荒腔走板偏又特喜欢放开嗓门唱的,搞不好就被周围嘘声一片弄得臊眉耷眼地下来——或者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恼羞成怒当场开打。
旺仔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进大家视线的。
那是一个冬夜,歌厅里边人不多,只有四五桌,小贝勒也在其中。接近零点的时候一个穿翻毛领的大哥上去唱了两首谭校长的粤语歌,这人嗓子不错,可是广东话发音明显不标准,而且这大哥显然酒喝得有点儿多,到后来简直信口乱唱。小贝勒的友人听得皱眉,他知道小贝勒唱广东歌不错,就悄悄说:“哎,你一会儿也上去唱这两首,毙他一道儿?”小贝勒摇摇头小声回答:“别这么干,容易惹事儿,你看那桌已经都喝多了。”友人会意,不再作声。
但已经有人听不下去了,一个单独坐在小贝勒他们前边一桌身形略瘦的汉子,在翻毛领下来之后,就点了相同的两首歌上去唱,客观地说,嗓音比翻毛领略有不及,但胜在字正腔圆,而且情感投入,于是厅里一片掌声。结果翻毛领果然坐不住了,一个酒瓶随着谩骂声飞了过来:“你MB!找事儿是吧!?”瘦身汉子一歪头躲过,酒瓶差点儿扔到小贝勒身上,这汉子也急了:“骂磨(骂我)?剖该(仆街)!搜陪啦(收皮啦)!”小贝勒和友人不禁一乐,难怪唱粤语歌这么好,原来是广东人。只见场中正要放对,却有一人快步走来,站到两人中间,正是老板项哥,他哈哈一笑:“都是来开心的,有什么过不去的非得动手呢?来,都是朋——哎呀!”却是那翻毛领的两个醉汉朋友抡着椅子从背后给了项哥一下,接着翻毛领三人骂骂咧咧地对项哥开始围殴。
这跟人家项哥有什么关系?“小妇养的,还动了兵器了!”小贝勒看不下去了,怒从心起,不知怎么的就脱口骂了一句红楼梦里的台词,站起来想过去助拳。却见那瘦身汉子冲了上去,或打或摔,几下就把翻毛领三人放倒在地,兀自意犹未尽继续踢打。项哥急忙拉住,一边请那汉子先坐,一边叫服务生把三人扶起:“怎么样哥儿几个,没事儿吧?”
“……没事儿,不好意思啊老板,我们是有点儿喝高了。”说也奇怪,翻毛领这几个刚才还似乎醉得不成,这时候吃了点儿亏就一下清醒了,当下乖乖埋单走人。“没关系没关系,都有这时候,慢点儿啊。”项哥不愧是生意人,和颜悦色地把翻毛领三人送出去,回来又乐呵呵地招呼瘦身汉子:“兄弟身手不错啊。”
“哪里哪里,”那汉子笑笑,用有点儿生硬的普通话说,“打坏的东西,我赔给你。”
“哎不用不用,俩杯子一把椅子的事儿,再说我都看见了,又不是你挑的事,哪儿能让你赔呢?我想请你喝两杯才是正事儿。”
“好!有义气!”那汉子一竖拇指,“我水房旺仔,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
“哦……和安乐?”项哥略一思忖问道。
“老兄果然有见识!”那汉子略显惊异地笑了,“对,我是和安乐的。”
项哥也笑了,在那年月香港帮会成员跑来北京,能对刚认识的人直承自己身份,不会有炫耀的意思,除非太缺心眼儿,最大的原因是他真拿你当了朋友。
小贝勒再去玩的时候,旺仔哥已经成了项哥的合伙人,不过他本人始终低调地说自己只是项哥的睇场(保安)。一开始小贝勒觉得不可思议,在九十年代已经人心不古的江湖上,居然有人可以这么容易成为好朋友,后来慢慢发现,这两个人性格中确实有很多共通的地方。
比如他们都行事豪爽却又稳重和正派,当时已经不乏偷偷贩卖毒品获取暴利的夜场,而这两人一直是坚决抵制,小贝勒亲眼见过有人在场子里卖粉儿,被旺仔哥揪出来直接打倒扭送派出所,用项哥的话说“别的事上绝不能得罪人,这种事得罪就得罪了”!小贝勒一向对卖粉儿的深恶痛绝,因此对这两位大哥颇有好感,虽然始终不知道旺仔哥来到北京是惹了事落草还是什么原因,但就是觉得这个香港黑社会分子不是坏人,加上拳脚功夫厉害,令小贝勒十分敬仰。
不过,旺仔哥武艺不错这一点儿,却也曾经招过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