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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日(1 / 2)

太阳从东方升起,横着的云根本挡不住。今天天晴,气温二十三度。朝露哪里都是,田间的土壤也是潮湿的。我打算跟往常一样,先把炉子生上火,把饭盒里的剩饭蒸一蒸,再做一点味噌汤。

我喜欢在汤里加水菜和鲱鱼干。水菜是山间长的野菜,我也是去年来了东北才听说。它的本名好像叫作“伞花楼梯草”,在野菜中是非常珍贵的。水菜一般生长在水源充沛的地方,比如,山林深处的溪流边。长大也不过二尺来高,有淡绿色的叶子和根茎,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水灵灵的。靠近根部的地方晕染着浅浅的红色,非常好看。水菜没有侧芽,是单靠着一根茎生长的,我们吃的也是它的茎。不管是煮熟了蘸酱油吃,还是做成盐渍水菜,或是作为味噌汤的原材料,都很美味。水菜滑滑的,口感清爽,味道上倒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水菜没什么味道,它的茎部很挺拔,不管煮多久,也不会像其他蔬菜一样变得软塌塌。岩手县的人很珍爱这种野菜,吃得也多。水菜在夏天生长,必须要到山林的深处才能采摘得到,所以大家只能买来吃。在市场上买的话,应该很贵。之前村里一位叫作“恭三”的农夫给我送过一点儿,我还收到过分校校长夫人送来的。水菜的润滑感和鲱鱼的油脂搭配在一起,很完美。

一般来说,准备饭的时候,我会先到田里转一圈,除除虫。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虫子很恶心,现在无论是什么虫,我都能够熟练地用手把它们捏死了。我也会顺便从田里摘点山东菜叶和田芹,蘸点盐就能做出一盘不错的小菜。我通常在早上六点前做好早饭。黄莺和杜鹃在小屋周围叫成一片。杜鹃性子急,天还没亮就开始叫了,“本尊没来吗?本尊没来吗?”[15]地不知疲倦,一叫就是一整天。这样不甘寂寞的鸟也是少见,这跟同样性急的蝉有点类似。远处布谷鸟的叫声也会传来。小屋周围没有麻雀,鹡鸰很多。鹡鸰对饮食很不讲究,连脏东西都会去啄。只有黄莺的叫声永远是优雅的,具有很强的穿透力,能够把周围的其他声音都掩盖了。它们的叫声能穿破空气,在静静的山谷间回荡,余味无穷。

过年[16]

不管怎么说,新年前夜是非常快乐的,我甚至觉得要比新年当天还要好玩。因为跨年夜的欢乐还没有远走,新一年的欢乐紧接着又来了。祭祀前的宵宫[17]、圣诞的平安夜、靠近元旦的除夕夜,都是同样的感觉。我小时候觉得新年前夜的快乐是很特别的,因为一年仅有一次,所以别的夜晚跟它没法相比。有心情低落的记忆,也有家里弥漫着水汽的记忆;有大家忙成一团的记忆,也有礼貌地寒暄的记忆,这些快乐的时光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我小时候,街上的商铺还是半年交一次房租。每到年底这天,就像往年一样,我家从早到晚都是人。商铺的二当家都提着灯笼,带着账簿,从我家后门进出,络绎不绝。厨房的灶台也已经装饰好了,柱子上的橱柜里供奉着的荒神像前已摆上了新的松枝和钱币。我们用画笔在松枝上画出一条条白线,每一笔都要干净利落。不知为何,在松枝上画画的往事总在我的记忆之中。大致是因为,母亲这一辈人都觉得荒神很灵验,对他的敬畏几乎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

打开厨房的橱柜,会发现用很多大盘子装着的炖菜和红豆馅。这是大人们专门为新年准备的,小孩子不能碰。我还记得在各家店铺的二当家们进进出出的时候,有一位从二合半村推着车过来的农民,像往年一样,把成捆的萝卜堆在我家地板上,说这是答谢一年里我家送他们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