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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奥的讯息(1 / 2)

(一)一九四九年十二月

最近,我常会把“陆奥的音讯”写作“昴”。因为住在山里,对于奇闻逸事见得少了,对社会动态了解得更少,自然就只能写写身边发生的小事。

“陆奥”,指的是从奥州白河关往北的区域,这里正好在北纬39度10分到20分的线上。岩手县稗贯郡正好位于陆奥的正中央。从这儿往南约八里是水泽町,那里有个知名的纬度观测站。那里看到的天体和从东京看到的是很不一样的。

山里的天空很干净,所以,我们能够很轻易地看清楚夜空中的盛景,北斗七星离脑袋很近,一等星大得简直让人有些害怕。抬头寻找那些星座,冬天的猎户座、夏天的天蝎座,近得就像一个从空中垂下来的正熊熊燃烧着的物体。木星,当它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时,我总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它和我在东京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袖珍版的月亮。行星倒映在小屋前的水田中,四处都跟着明亮起来。

星光也仿佛洒在我的心头。以前的人们带着敬畏之心把破晓时出现在天边的金星称作“虚空藏大人”。有时候,我半夜起来解手,会不由得凝望夜空,连周围的寒冷空气都顾不得感受。就算只为了眼前这梦境一般的情景,我也愿意一直在这间小屋里住下去。

每次面对美景,我总是心怀感激。就算我只剩下十年、二十年的生命,只要我还活着,就想要享受这大自然带给我的喜悦。我认为,宫泽贤治先生之所以能够写出很多关于星星的诗篇,创作出《银河铁道之夜》这样的作品,绝不是凭空想象的,他一定有亲身的体会。

此刻,我一边咳着血,一边写作。我不是得了结核病(也说不定),就是支气管的某条毛细血管破裂了。我平常不干重活,但总有一些紧迫的工作需要完成。这七八年来,我对咯血这件事情早已经习惯了。咳出来的血,跟瘀血一个颜色,它们总要在身体里停留一天左右才咳得出来。现在,我还在完成两三天前的工作,要盖验讫章、确认原稿和封面设计,还有其他三四项紧急的工作,无论如何,都要把它们做完。

(二)

我的身体在逐渐好转。按预定的计划,一月十三日,我要去盛冈市。当天正遇上叫作“二十级风速”的坏天气,我仍然顶着暴风雪下山去了。

我去盛冈市参加一场由工艺美术学校举办的中小学教职工美术学习会。学校当天派了两位老师到山下接我,帮我搬运行李,确实省心不少,但暴雪之中,旅途还是很艰难。

幸有现任县会议员桥本百八二画伯等几位先生的主持,县美术工艺学校得以于前年建成。校长由美术史家森口多里先生担任,老师则由几位土生土长的美术家担任。一段时间之后,这所学校成了首屈一指的艺术学府,作为技艺修炼场所的地位也稳固了。一直以来,我都推崇文化分散的概念,为了促进岩手县的文化发展,也为了给这个学校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所以冒雪来参加这场讲习会。

因为我很少下山,有很多人赶上这个机会来和我谈话。住在这里的短短五天时间,我被邀请了七次。最后一天举办的“吃猪头大会”,非常有意思。

一些地区饮食结构提倡粗粮,但我一直以来希望人们能够多吃点营养价值高的东西。人将来肯定会通过合成食品来获取营养,但现在,我们仍旧需要捕获鸟、兽、鱼、虾来做食物。虽然很残忍,但不得不这样做。要进一步发展日本文化,首先要从改善生理机能开始,要吃比以前更多的肉类和奶制品,积极锻炼健康的身体。有人说,大量地吃肉太浪费了,一说到肉制品,很多人就只想到瘦肉和鳍肉,但我的经验是,肉制品中最有营养、最美味的,还有被很多人忽略的动物的内脏。牛尾当然不用说了,像肝、肾、心、脑等内脏,也是非常珍贵的,而且它们的价格连边角肉的一半还不到(花卷这边内脏的价格是100匁[14]70日元)。我不但爱吃内脏,还会推荐给别人。盛冈有人知道我的这个嗜好,一个晚上,一群志趣相投的人举办了“吃猪头大会”的活动。与其说是吃猪头,倒不如说是一场北京菜的盛宴。一位叫滨田的先生当晚大显身手。他在北京待了二十多年,擅长做中国菜。这次聚餐,盛冈的文化界来了三十多人,聚在一起度过了难忘的一晚。

盛冈还有一点最吸引我,就是站在公园的天台上,看整个岩手县,能看得很远。关于岩手山,我在别的地方还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