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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寡欢(1 / 3)

孤单地徘徊在无人的街头,

眼前景物是一片模糊。

——电视剧《意难忘》片尾曲

莫多也会问我,你多久没去公园里喂鸽子了。喂鸽子,是的,有空我会去喂鸽子的。雨天也去过么。雨天也去过。我问莫多你呢,那些鱼?莫多说,死了。我从养鸽人手里买来玉米粒,找寻熟悉的身影。鸽子优雅地踱步,后来扑腾双翅,显得急躁。它们紧张地啄食,有的飞上肩头,不久就越过我,往远处去了。有时,我也整天闲坐床头,手里不停地按电视遥控器,借此打发夏日。看到牢头探身,隔着铁窗说,你可以出狱了。炮哥抱拳应了声,感恩啊!如此一集又结束。传出片尾曲,歌名我不知道,就记得歌词,并跟着哼了几句。

到了这个季节,窗前芒果树们已经开始用力发胀,树叶阔大的阴影打在电视机壳和深色的玻璃窗上,不时晃动。电视画面也在晃,然而每个频道全是一样,两张正经的老面孔。莫多该给我电话了。我掏出手机,观察秒数的走位,心想要到什么时候它才被震醒。严姨关心我有没在家吃晚饭,叫左黎也来吧。我说和朋友有约。有时间要多陪陪左黎,她说。我点头,拉开门阀,转身掩上铁门。楼下一股穿堂风,敞开了所有窗户,也弄乱了我的头发。我没进理发店,而是拐进电玩店买了一元钱的游戏币。室内光线刺眼,游戏机屏幕闪烁。屋顶挂着两盏日光灯,烟味沿着光线缭绕,夹着众人的汗臭。莫多曾打算和我一起开一家类似的游戏机房,他说购置机器的成本不高,日常营业的电费也可接受。我当时点头,但后来事情不知怎么没了声息。我的身后很快围聚旁观的孩童,越来越多,不时发出声响。由于手风颇顺我顾不上注意手机的动静。最后一枚游戏币没放进游戏机的投币口,而是放进了裤子的左口袋。出门时我说老板,你应该把门帘拉高,通风好,空气才顺畅。老板躺在靠椅上点头,在一棵大芒果树下,说,你说的是,说的是。仅剩的那枚游戏币留着下回再来,我安慰自己,莫多的电动车没电了。一定是这样。如此,我只好一个人拐进附近的胖嫂小吃店,将就要了份牛肉面。我问胖嫂怎样才能做出一碗好吃的牛肉面?随自己的口味就好了,她说。我看着她往牛肉面上添了几叶香菜。胖嫂啊,我提醒她,有些人不喜欢香菜。

房租拖欠两天了,严姨敲门提醒,并从门缝里塞进一张电费单。记得初来时我在坊间穿行寻找可租住的房间,晕头转向之际,随即问个妇人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叫我严姨好了,我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地问,你干什么的。我,我是城市里某家律师所的律师,每天对着案例和法规发呆。单位不提供住房么?只有住房补贴。我上班的地方就在这附近。那你跟我来吧。严姨关心道,年轻人有交往对象了么。跟在她后面,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伸手接过电费单,我坐回椅子算计起要分摊的费用,随手开了电脑。年轻人,你可要知道,左黎家条件还是不错。严姨在门外声明。我介绍的都是好姑娘。我趴在桌上说感恩。感恩呀严姨。

桌上摆放一架类似皮克萨形象的白色小台灯,它不跳的。倒是口袋里手机震动,我猜是莫多来电。你在干吗?分明是左黎的声音。我在玩电脑。严姨说你在看电影。是呀,电脑里看动漫。肯定H片。嗯,很Health(健康)。是什么呀,我也要看,左黎说你请我看电影吧。城市的电影院在SM商业广场,我陪左黎去过一次,价格不菲。左黎说每当置身SM广场,下车走入人群,想到广场名称里的大写字母和路人的脸上满是优雅和甜蜜,就会去想象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我显得无语,摊开双手解释那是商贸的缩写。左黎指着我,你就缺少想象力。我尾随左黎入了场,就近买了瓶水,比起虚无缥缈的想象力,我缺少的是……没多做解释,我把水递给了她。盯着眼前蓬松的卷发,看到了一团沉寂的墨色。

仿佛转身回到关了台灯的房间,一个人在电脑前看起了电影。至于去广场的电影院,纯粹是体验我所寄居的城市的建筑,它不是单一的建筑,它是建筑群,让人好奇的陌生环境。我总是在幻想回归所见的场景中去。晃荡在广场的街道上,记下路灯的颜色、形状、数量,也会留意途经的巴士站台,看它的站牌,诸如站牌上公交线路首发与尾发的时间以及站牌之上我一概不知的地点们。在眼睛与广场、高架桥、公交总站、酒店、酒店里的电梯与消防逃生铁梯、超级市场、隧道、橱窗与橱窗里的衣物、有积水的十字路口、斑马线的亲近中,我感受到乐趣。但我能跟左黎分享的只是,电脑里的动漫传给你吧,要不要?是什么?皮克萨的经典短片集,高清。左黎在电话的另一头笑得很大声,近乎肆无忌惮。半晌才喘气说,我不看动漫已经很多年了。我认真地说正看的是《One Man Band》电影《光杆乐队》。画面细腻,色调暖和,故事有意思。左黎说不懂。我补充说更喜欢另外一片,关于下棋的老爷子,他独自在公园里跟自己下棋,有的时候他成为即将输的一方,有的时候又占了上风。我叫它One Man Game一个男人的游戏。左黎说,听上去蛮有趣,但同龄人里很少会看动漫啦。能听得出来,有些话她还是憋住了。我停顿了下,说不知道为什么。关了电脑,接着说,我想编本杂志但想不出好名字。左黎说,同龄人里,很少有再看杂志的了。休闲娱乐的报纸差不多,不过也未必紧俏。片刻的冷场,我说,今晚没空,明晚我们再出来吧。也好,我答应朋友唱歌去,左黎二话没说挂了电话。

关了手机,我想给自己杂志命名为《放鸽子》,伤感今晚被莫多放鸽子了。这时楼下响起急促的电动车的喇叭声。莫多在楼下喊,约西,下来吧。我关了电脑,喝了口水下楼。我说,你才约西呢。我不是约西,我是卡西,莫多自嘲地坏笑,我有一颗善良的心。我说,老实人不会迟到的。莫多说,得,我请你吃大排档吧。我说可以,口里正腻味。坐在莫多的电动车后,看电动车左上的电档,充得满满。米粉里放了太多香菜了!经过胖嫂店的时候,我冲她喊道。电动车从二环路走,经过沿街的杂货铺和休闲小站,穿过灯红酒绿绕到江边。行道树下经过,莫多说,你看,被碾死的知了。大大的褐色的扁扁的肚子。莫多说,看见这些死家伙,心里觉得不好受。我点头肯定,说你是一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莫多说夸张了,我家的鱼被我喂死掉了。早跟你说过,你家的鱼缸该换个大的,该换个大的,你什么时候听进去过。

莫多说,你去找休息的地方,我把车子寄放妥当先。公园里的椅子上坐满了人,我去找我和左黎曾经上去过的秋千,没有结果。莫多赶上来,拉着我找大石块。我说,连石头都没得占了。我和莫多曾经躺在石头上,多是傍晚时候,夏天的傍晚最是宜人,到了晚上七八点,天还是亮堂。我们躺在石头上,被过往江滨的晚风吹拂,看见云朵追逐云朵,染着余光。莫多说可惜我的手机不能拍照,不然就能拍下这么有层次的好东西了。我的手机也不能拍。只是望着一点点走远的层积云。我想说,莫多,你我都是落后这层积云的人了。但这话太矫情了。为了免发牢骚,我将视线转移到附近的雕塑上。莫多顺着我的视线,终究还是抱怨起来,雕塑不少,可雕塑线条都显得过硬了吧。我说关心这个做甚。莫多说也是,又看回了天上,我也就想这么一辈子看云看完余生。看见云下的风筝,我问放风筝去?莫多说不去,而且你也没钱。这些风筝由简单的塑料缝合,花不了多少钱。莫多说一点质感也没的东西,没劲。我为左黎制作过风筝,专门烧了些浆糊,买来黄色的牛皮纸,竹枝支架,用细细的网线绑定。莫多抓过我的手,这刀疤就是那次割到的吧?我不置可否,看着半空。在江滨初见左黎就是带着这个风筝去的。临行前严姨特别交代,要懂得讨女生欢心,不要再呆头呆脑了。

出门就带着极大的挫败感。你懂么,我问莫多听过《风筝》这首歌么。莫多说谁唱的,似乎没有听过。我说我和左黎一起放过风筝。左黎看半空,好奇闪烁的是什么。我说是风筝,左黎说才不是。那是什么?左黎说反正不是。我把线递到左黎手上说,跑啊,跑啊。左黎站着,不停拉扯着线。我说,跑啊,跑起来风筝就飞得更高了。左黎说,我不跑。一位老年人带着个小男孩正在放风筝。在放飞过程中,小男孩发现旁边有一只小狗,便跑过去逗狗玩。老年人担心狗咬着孩子,放下手中的风筝线跑过去照看孩子。不料空中的风筝失去了控制,从高空直落而下,将骑自行车的妇女连人带车勒倒在地。多亏她的骑速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左黎说你看,这么危险,我们还是不要放风筝了。我手里抓着个风筝跟在左黎后面。左黎说,跟我去过的几个城市比,这城市的江滨就像是乡下。我没踏出这城市半步,不好跟其他城市相比,可我是从乡下出来,对于这江滨是不是乡下还是有发言权的。我说,这显然不是乡下。乡下不是这个样子的。左黎沉默。好一会儿,我说,乡下海滨没有人放风筝的,倒是有人坐在沙滩上补着渔网。莫多半天才说,你就是话太多,就像……莫多指给我看江滨的大排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