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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有心人巧窃花枝(1 / 3)

诗曰:自从销瘦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

欲识旧时云髻样,开奴床上镂金箱。

却说友梅命不该绝,恰值侍女芳英起来小便,此时残灯尚明,于灯影之下,忽见友梅似打秋千的高挂在梁。惊得魂不附体,登时狂喊。那赵月儿在梦中惊觉,也不及披衣,赤身来救。

即忙解巾放下,四肢虽冷,胸额犹温。乃与芳英大声呼唤,徐以姜汤灌进。直至二更,方才苏醒。开眼一看,即转身向里。

月儿愈恚道:"汝以死吓我,我偏不怕。"连叫取那皮鞭来。友梅微叹道:"死尚不惜,又何惧乎皮鞭。"月儿虽说,见其肌肉皆伤,亦不敢下手。既而友梅长号一声,仍复晕去。急得月儿又连声呼叫,移时而醒。乃泣道:"儿自幼虽蒙恩育,数年以来,所获金帛,亦足以偿母矣。薄命之躯,惟求速死,却又频频唤转,何必相苦如此耶。"月儿亦无可奈何,只得回嗔作喜,温言劝慰。到了清晨,转觉身热如火,昏昏沉沉,口中呻吟不绝。进以茶汤,即时呕出。月儿自悔发怒之暴,心下着忙。于是延医看视,亲奉汤药。将及半月,病虽稍可,奈容颜日渐赢瘦。月儿恐有不起,乃与之道:"昨有人自姑苏来,言钱郎已脱桎梏,汝宜放宽心胸,以图相会。今后惟汝是依,吾不汝强。"友梅闻说,信以为然,不觉心境顿舒,饮食稍进。

又将半月,方得平愈如初。

且说钱塘门外有一开盐肆的,姓程,名必孚,表字信之。

原系徽州府休宁县人氏,自祖上移居虎林,已五世矣。年方一十八,家累千金,娶妻林氏,姿色平平,而妒悍异常。必孚年少,颇狎昵于花街柳巷。一日偶经岳庙,闻人说道,张家园内住的赵友梅,淮扬名妓也。必孚闻之,心动神飞,即时过访。

时友梅病体已痊,丰艳如旧。闻有客来,即掩房深匿。月儿自出接见,留坐待茶。必孚殷勤露其来意。月儿叹息道:"只怕程君无缘。"必孚愕然道:"小可但慕芳姿,不惜财帛,孰意老娘这般见弃,却是为何?"月儿乃以誓嫁钱生一事,细细诉说。必孚听了,怅然自失者久之,乃道:"既如此,某亦不敢相强。惟获一面,鄙愿足矣。"月儿进内,曲劝至三,友梅闭了房门,终不肯出。必孚因以厚赠啖月儿,月儿凝思良久道:"翌日午前,妾与之博弈于厅下,君听棋声,即悄然闯进,我便拥持于后,不容趋避,则足以抱君之目矣。"必孚大喜,复谆谆然相约而别。

至次日饭后,友梅不知其故,果与月儿对局于前厅。俄而程生自外趋入,友梅急欲避时,已被月儿双手推住,自面至足,被程生看个仔细。因以挟持而见,双脸断红,泫然欲泪,其怨恨之容,转觉可怜。此时程生,神情飘漾,顷刻难持。正欲向前作揖,友梅已用力挣脱,翩然而逝矣。必孚莫能再睹,惘惘而归。怀念之殷,几忘寝食。

有汪生者,讳允昌,亦徽郡籍,入泮于钱塘,必孚之表叔也。偶于途中相遇,汪生深详其稍瘦,程以实告。且言姿色之美,目所未睹者。汪乃历举在杭名妓以拟之,皆曰非其伦。时有薛素素者,名重东吴。汪生又举以为问,必孚摇首道:"亦不如也。"汪生骇然道:"天下信有如此绝色?虽西子、王嫱,不足数矣。然彼既有属意之人,吾侄作单相思,亦复何益?"必孚道:"侄有别墅,在涌金门外,意欲图为侧室,不知以后如何。"汪生道:"妇人水性,既归吾侄,谅无终拒之理。只恐赵鸨索价太高,吾当效张仪,为了作说客可乎?"必孚道:"倘获事成,侄以三十金为寿。"汪生遂欣然别去。逾数日,即诣张园,向月儿备述其意。月儿正萌脱卸之念,惟恐不成,止索银二百两。汪生归告必孚,必孚欣然领诺,于是择吉成交。至期,月儿谬谓友梅道:"我与你自到临安,忽已数月矣。坐吃山空,终非久计。意欲返转姑苏,只不知钱郎果然脱狱否?又不知汝之姻事若何?吾闻关圣签灵应如响,且去此不远,曷往祈诸?友梅不知是计,果即梳妆登轿。轿夫先已受嘱,遂由小路,直往涌金门别墅。必孚预备酒肴蔬果,焚香燃烛以俟。更觅一能言孙妪,以便临时劝慰。

俄而,肩舆已至,友梅出轿进门,抬头一看,并非庙宇。

只见烛火煌煌,大惊道:"尔辈何人?辄敢哄我至此。"程生自内趋出,深深揖道:"多承尊堂厚情,已将娘子嫁于程某,岂娘子有所未知耶?"友梅大怒道:"妾自有夫,君岂无妇,若依旧送归则罢,否则吾以头血溅尔之衣矣。"孙妪笑而劝之道:"赵鸨不仁,岂能遂娘所欲。今程大爷真实君子也,允与不允,悉凭主裁。倘有商议,不妨缓为之计,何必以彼为归,而视此如仇哉。"友梅沉吟了半晌,乃道:"既要留我在此,必须卧不同床,坐不同席。他日一遇钱郎,即便相从而去。计尔所费,加倍奉偿,并不许异言推阻。"必孚听其言辞刚劲,不能指语,惟鞠躬唯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