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帆乌力楞乘寒风,披月光,一溜烟儿似的跑走后,豹娃按照头人寇哈泰的密谋,藏进了江边一个打完鱼好久、底儿已经冻实了的冰窟窿里。
他缩着身子,摸摸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包寇哈泰给他的炸药,心里琢磨着寇哈泰和他说的那些悄悄话,暗暗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过上一阵儿,那些黄衣罗刹要是不来,就在河岸边那个大洼兜里点上篝火睡一宿,明天早晨再到林子里找一找。要是阿爸真被捆到树上冻死了,等到晚上,就悄悄绕到黄衣罗刹棉帐篷后边,让他们统统坐着这包玩意儿上天!头人老爷说得真凶,黄衣罗刹把阿爸冻死,还要把脑袋割下来挂在树上!哼,他们果真这样祸害我阿爸,我把他们都炸死,炸不碎的就用刀一点一点再割!
豹娃心里盘算着,使劲咬咬牙,又想起寇哈泰悄悄嘱附的另一番话:“黄衣罗刹今晚来了,等他们支完帐篷悄悄睡下后,看看阿爸在没在那帐篷跟前的树上捆着,要是没有,就是给弄到远处祸害死了。等他们睡着了,悄悄起帐篷边儿把炸药包塞进去,点着芯儿……”
这蹲冰窟窿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哇!不一会儿,豹娃那两条腿就都麻酥酥的了,像有老多小虫子在两条腿的血管里爬呀,爬呀。他紧靠住冰,使劲儿蜷起一条腿,活动活动另一条,另一条不那么麻了,再活动这一条。活动来活动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憋不住了,打开了新主意:黄衣罗刹准是不来了,得出去……
他心里盘算着正要站起来,突然从冰面上传来了“得得得”的马蹄声。
顿时,豹娃的心倏地收紧了。真怪,这一紧张,腿也不觉得麻木了。他暗暗叮咛自己:准是黄衣罗刹骑马来啦,千万可别粗声地喘气,要是叫黄衣罗刹发现就糟啦。
他摸摸身上的弓箭和腰里的箭筒、卡涛,又摸摸屁股底下坐的炸药包,慢慢长吸一口气,又轻轻地呼出一口,然后立楞起耳朵细听了听,有“刺啦刺啦”的锯木头声,有“叮啷咣当”的打锤声,还有马蹄扒地和“咴咴”的叫唤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时强时弱地传来……
等啊,等啊,好不容易才等到天大黑下来。豹娃用双手轻轻托起盖在冰窟窿口上的大冰片儿,轻轻挪出一条大缝来,探出脑袋一瞧,慢慢咂了一下嘴唇,心里暗暗赞叹:头人老爷猜得真准呀!这些黄衣罗刹见冰帆乌力楞跑了,果真要在这里搭起帐篷过夜。
他瞪大眼睛,透过刚降落的淡淡的夜幕望去,只见在刚搭起的帐篷门口,有两个穿黄衣服的罗刹正在烧火做饭,还有几个黑影在冰帆乌力楞跑走的地方捡劈柴。那帐篷门口锅底下的炊火,照亮了附近一小片地方。豹娃瞧啊瞧啊,那些能瞧清楚的树上,都没绑着阿爸。是像头人老爷说的,弄到深处林子里祸害死了呢,还是在帐篷里绑着?他的眉毛上挂满了白霜花,就顺手擦一把再看,看着看着,在炊火后面的那株株黑乎乎的树上,好像都绑着阿爸,再仔细看,又好像哪株树上也没有……
阿爸呀,你到底在哪里呢?
豹娃瞧着,盘算着,一股怒火从他心窝里冒出来。他刚要一纵身跃出冰窟窿,一个念头刹那间旋上来,又止住了:头人老爷不是再三嘱咐,一定要等黄衣罗刹都睡了再去吗?
等啊,等啊……
终于等到炊火灭了,黄衣罗刹都进了棉帐篷。
忍啊,忍啊,他好像看见阿爸被捆着正在帐篷里受折磨,再也忍不住啦!但是,他没敢一纵身跃出去,悄悄地推开盖冰窟窿的大冰片儿,先把炸药包托出去,然后双手撑住冰窟窿沿儿爬了出来。他趴在冰上,把弓、箭筒和卡涛都扒拉到后背去,肚皮紧贴着河冰,一只胳膊使劲搂着小炸药包,爬呀爬呀,绕着大弯儿朝帐篷的后屁股端爬去。冰太滑啦,有时候,身子直往前纵纵,戴着小毛皮手套的手干往前扒,抓不住个把手,只能前进一点点。
爬啊爬啊,终于爬到岸边了。
豹娃紧靠着帐篷,把耳朵紧贴上,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寒风吹得树梢儿在头顶上呼呼叫响着。他瞧瞧左右和后面,什么也没发现,便把手弯到背后轻轻拔出卡涛,慢慢地扎进帐篷割了个长条口儿,接着摘掉手套,用两个手指头扒成了个窟窿眼儿,用一只眼睛往里瞄起来。嘿,里头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呀。他想歇歇眼睛再往里看看,从里边像是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嚼草声,时而还有马缰绳响……
原来是座歇马的帐篷!
他正想往那座帐篷爬去,突然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又见一个黑影向这儿走来。不好!往这儿爬时咋没注意呀?原来,黄衣罗刹还设了哨兵。
豹娃心里怦怦怦地像敲着小鼓。他忽然灵机一动,刚才不敢开棉帐篷底边儿看,怕让黄衣罗刹发现,现在知道里边是马,没事了,往林子里跑不赶趟了,刹那间,他夹紧炸药包儿,起棉帐篷底边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