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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1 / 3)

一九九二年,与佛光山合办敦煌古展,在筹备工作上十分尽心卖力的胡嘉华小姐曾对我说:“大师!您是因为慈悲才到红尘里来的!”对于她的过誉,我愧不敢当,倒是这句话引发了我的思绪,使我想起五十多年前,我刚出家不久,合尘法师曾说过一句话,自觉深得吾心,那就是:

“一个人宁可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慈悲!”

我觉得,慈悲是做人本来应该具备的条件。

我自幼就极富慈悲心,总是想尽方法补救那些不完美的人事。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讲了一个故事,主角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公公。我听完以后,竟然难过得躲在桌子下面哭了起来,并且央求家人一定要去救济他,任由大人们劝解哄骗,都没有办法阻止我的百般纠缠。直到深夜,家人拗不过我,只得买了一份礼物,陪着我去送给外公,我才肯罢休。

及至稍长,十岁那年,父亲为了维持生计而远赴他乡,经年累月都不在家,某日突见他返回家门,我想到他日夜辛苦,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此后,我便四出寻找零工,帮忙补贴家用,希望能借此减轻他的忧劳。

后来,母亲长年卧病,我为了让她欢喜,每天都在工作之余,蹲踞在她的病榻之前,为她念七字段的小书解闷。母亲不识字,但我念错时,她会纠正我。家中大小事务,我也自动打点妥当,不让她操心。乡人们都夸赞我是个孝顺的孩子,而我只觉得这是人子应尽的一点心意。

十二岁,割爱辞亲,人寺出家以后,我奉师长如父母,视同窗为兄弟,恭敬礼让,为服其劳;我以教为命,以众为我,牺牲奉献,不为己求。自觉在慈悲上有更深的体验,这才感受到慈悲并不是一个定点,而是情感的不断升华。

记得刚到台湾那年,我巧遇同参性如法师,只见他两眼深陷,气若游丝,交谈之后,才知道他已经是第三期的肺病患者。当时医药还不发达,得了肺病等于宣告绝症,大家都害怕传染,不敢亲近。只有真念法师和我无所畏惧,不时前往照料,每天还仔细地将枇杷叶上的细毛洗净后,熬成药汁,喂他服食。这时适逢道源法师开讲《大乘起信论》,在当年缺乏弘法的台湾,可谓甚难稀有。真念法师有心闻法,但又听不懂国语,我遂自告奋勇,将听讲的手抄,连同自己搜集的许多相关资料,每天整理成上万言的笔记,送来给他参考。我虽然为此忙碌了一整个月,但是看到真念法师满心欢喜,性如法师病体渐愈,我自己也感到高兴极了。

月基老和尚曾经是我就读栖霞律学院时的院长,我为了报答他当年的教导恩惠,不但将自己参与筹建好的高雄佛教堂交由他住持,并且奉养照顾,常常三更半夜送他就医,为他付费疗病,直至终老。他往生以后,道场却立即被他人占有。许多人义愤填膺,纷纷口诛笔伐,吁请我出面收回,我不但不计较,甚至交代依严法师,将老和尚生前积蓄的一千数百万元,全部交还栖霞精舍。

在佛光山开山之初,经济最为拮据的时候,斯里兰卡的法师在当地筹办大学,希望我伸出援手;一位老法师曾向我借款八十万元,我万般筹措给他,事后他却说:“我只是试试你的诚意。”在新加坡的一位法师建社会福利中心,要我认捐两间房间,我虽阮囊羞涩,但都念其是长老或是同道,设法为其筹款解困。孟加拉、锡金、尼泊尔、拉达克、印度等地的佛教机构,来函表示他们缺乏经费建设教室、兴设图书馆、修复道场精舍……我那时虽然自身困难,也都竭力捐输,以尽佛子微忱。

经常有人见我一生兴办许多佛教事业,很好奇地问我:“这些是否早就在您年轻的时候,都预先在脑子里计划好了?”其实,说来恐怕有人不信,这些事业当中,有许多是一念的悲心所成就的因缘。例如,由于不忍年事已高的阿随姑独自一人照顾佛堂,我四处筹款。在那里我成立了“佛教文化服务处”,开始着手推动佛教文化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