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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堂嫂雪玲的故事(2 / 3)

雪玲分别在32岁、35岁、37岁时生下二男一女,三个小孩全由她带。丈夫刚结婚时在附近帮忙做烟叶的临时工,后来砂石场需要工人,他去应征。但是砂石厂要的是女工,雪玲自愿去工作,当时第一个男孩已经生出来,她请婆婆带半天。

怀第二个孩子时,雪玲觉得很累,没有害喜,过程很顺利,生下来没有坐好月子,因为当时大儿子已经会跑来跑去了。有一次大儿子跑到池塘旁玩掉下去,雪玲跳下去把他捞回来。虽然住在公公婆婆家免去了房租或房贷,但随着两个小孩的陆续出生,夫妻两人的经济负担愈加沉重。

20世纪90年代,随着自由市场的侵蚀,台湾农民的生存并不容易。堂哥种了一阵子的沙漠玫瑰,但销不出去。后来邻居招工,每天需开车一个半小时到高雄市区做电梯装配员,每月薪水2万出头,他也做了一阵子。后来,国营事业“中钢”公司的委外厂商招聘员工,堂哥顺利进去,薪水加倍,但必须住进市区,每个周末才能回家。雪玲告诉先生,他只需负责两个儿子的开销,她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她在地方社团“南洋姊妹会”的协助下,参与政府部门“劳委会”的多元就业方案,每月13500元,而且只上半天工,满足她照顾小孩的需求。

37岁怀胎真是天人交战。原想“两个小孩恰恰好”(台湾的生育政策口号),突然第三胎来临,打乱了夫妻生活的节奏。

雪玲接受了丈夫的意见打算堕胎,但是到了手术室,她决定要把小孩留下来。“我跟印尼娘家商量好了,如果是男孩就送回印尼,让弟弟认做儿子,因为他糖尿病无法结婚,又是家中唯一男孩,罗家才有后嗣。如果是女孩,我要养,我嫁那么远,有女儿贴心,儿子渐渐长大,不跟我亲,连回印尼也不愿意去,我很孤独。”

第三胎怀孕过程比前面两个儿子顺利,生产那天公婆老了帮不上忙,幸好印尼的小妹来玩,加上亲戚万生伯母的提醒,不知怎么落红了,他小叔阿志紧急开车载她到邻镇旗山博爱医院待产。“待了几个小时,我说要回去,医生不肯让我回去,说半夜小孩出来怎么办。医生施行催胎,下午5点生出来了。第二天11点,我要结扎,但是丈夫不愿意签名,怕我把子宫结扎会痛,但是,我想一次处理掉担心又怀孕的事,我单独进入开刀房,手术完,医生叫我我才醒过来,麻醉药退了以后,伤口真的很痛。”

女儿的诞生,弥补了儿子给雪玲造成的失望,也让雪玲的生命较为完整。她非常乐意陪着她参与各种活动,寒暑假女儿急切地要回印尼雅加达陪外婆和学习印尼话,也强烈地表达了长大后回印尼的愿望。如今女儿已经初中二年级,大儿子刚上台南的南台科技大学,雪玲唯一担心的是二儿子的叛逆青春。

雪玲说:“三个小孩的教养几乎落在我身上。我公婆的观念很落伍,说什么小孩不乖就要打,连丈夫都一样,他从来不跟小孩沟通。我是爱的教育,几乎将丈夫赚来的钱都投资在孩子身上。”但是,爱的教育对二儿子似乎无效,雪玲边说边掉泪:“二儿子读技职专科学校夜间部,我叫他不要打工,他说要自力更生,可是打了工,在学校就打瞌睡,成绩不好。有一天早上7点半,我被校长找去约谈,校长见到我儿子就问你要不要读书,小孩摇头,校长掉头就走。我跟陪我的导师说,校长态度不好,为何他不问,你要不要毕业。”她相信,小孩叛逆只是一时,却不能拿不到毕业证书。

公共参与:加入“外籍新娘识字班”

1995年美浓爱乡协进会成立了“外籍新娘识字班”,让雪玲获得家务、劳务之外的学习渠道。美浓社会地理环境封闭,客家意识浓厚,美浓人传统上多偏好与美浓或六堆乡亲结成亲家。然而自开庄以来,不乏美浓男子与异族群通婚之事。开发早期,由于清廷移民政策使然,拓垦者大多数为单身壮丁,造成娶妻困难,当时客家与福佬族群关系紧张,通婚不为双方社会所认同。

一般乡民对“外籍新娘”的态度,往往有“看戏”的心态,自从男子到东南亚相亲,乡民便议论纷纷,等相亲成功后,在等待妻子归来的期间,亲朋邻里故意问:“你太太什么时候进门啊?”到妻子终于来到台湾,街坊邻居便来探望,欲一睹新娘的真面目。正式结婚后的相处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半年签证期限,“外籍新娘”回娘家的时候,更是考验这异国婚姻的关口。男方及家人多少会担心媳妇一去不返。“你媳妇什么时候回来啊?”变成了见面第一句话,虽是关心问候,却造成当事人心里极大的负担,仿佛觉得大家都预设妻子会一走了之。

后来识字班成员组织了“南洋姊妹会”。南洋台湾姊妹会正式成立于2003年12月7日。六年的识字班(1995-2001年)过程,南洋妇女突破语言困境,也形成社群支持网络(联谊性聚会)。然而联谊性质的聚会,仅能暂时舒缓南洋妇女面对生活困境的焦虑,无法处理实质的困境。于是进一步举办“希望工作坊”,让资深中文班学员讨论识字班该何去何从。2001年,“希望工作坊”达成一个非常重要的决议,就是由南洋姊妹每人出300元做基金,分头去寻找合适的房子作为聚会空间。姊妹会创始人夏晓鹃为这段历史下了一段脚注:这次集体行动,使美浓的姊妹们首度有了属于“自己”的集体空间,大家的能量开始汇集,共同打造属于她们的“新娘家”。“借由投入识字班的工作唤起女性志工的性別意识,并培养了她们的自信与集体意识。”关于识字班对志工的赋权,详见吴美云(释自淳),《识字教育作为一个“赋权”运动:以“外籍新娘生活适应辅导班”为例探讨》,世新大学社会发展研究所硕士论文,2001年;夏晓鹃,《实践式研究的在地实践:以“外籍新娘识字班为例”》,《台湾社会研究季刊》第四十九期,2003年,第9页。

美浓的妇女过去透过水圳洗衣或集体农事,发展出自己的公共空间,可以暂时解除家人的拘束与监控。新移民女性的族群特殊性,无法循着客家妇女的模式发展自己的公共领域。原因有二:第一,她们的聚众集结让家人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第二,她们的口音肤色引人注目,出门在外容易引起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