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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2 / 3)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云蔚呆呆地望着自己,心里乱糟糟的,先是姚立彬又是温连容,都在这时候跳出来抢着要关怀她,也都信誓旦旦地要等她,按说这些关爱和温暖起码会让她感觉好一点,但是没有,她内心只有条件反射似的排斥和反感。温连容就在外面,可她不想再和温连容多说一句话;姚立彬肯定还会再来找她,可她却不想再见。云蔚也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心理上真出了问题?她甚至怀疑这算不算是自闭症的先兆,但如今还有谁可以和她轻松地说说话呢?

云蔚拿出手机,最先想到的人竟又是路致远,她发了条短信:“回来了吗?想和你见面聊聊。”

没有回复。云蔚走进隔间把门关严,放下马桶盖掏出纸巾擦了擦,然后坐在上面等着,反正她不想再出去面对温连容。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好久,路致远竟一直没回复,中间隐约听到温连容在外面喊她的名字,好像还请保洁的进来看过,云蔚都没作声,只是迅速把手机调成静音,果然温连容的电话马上就来了,她当然不予理会,同时得意自己头脑还算敏捷。又等了一阵,云蔚猜想路致远的手机会不会是关机状态,便拨过去试试看,结果一拨就通,云蔚挺高兴地等着,铃声响了十多下,她越来越焦急也越来越失望,最终等来的果然是“无人接听”。

云蔚恨得咬牙切齿,想必路致远已经得知她离开冠驰了,此时又怎么还会搭理已经完全失去利用价值的她;云蔚更恨自己,时至今日居然还对这种人心存指望,真是中了邪,看来自己不仅是心理有问题,连精神也开始不正常,已是不可救药。

起身出来对着镜子收拾一下,云蔚顺便又盯着自己骂了几句,然后溜出洗手间,走到一茶一坐的门口向里张望一下,刚才坐过的位子已经空了,想必温连容已经作罢回了公司。云蔚在三楼转了转,又到二楼的PRADA、GUCCI等几家品牌店门口探了探头,但没敢进去,反正里面肯定没有失业人员用得着也买得起的东西,她溜达了一圈就下楼向外走,离西门还有些距离她忽然收住脚步,随即迅速转身背对着门走开——幸亏她眼尖,姚立彬和温连容正在门外说着话,偏巧谁也没往里看。

云蔚顾不上琢磨这两个人怎么会交谈甚欢,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躲得越远越好,她不敢想象被两个人同时纠缠会是一种什么滋味。换了好几条扶梯,云蔚一直扎到最上层,却发现六楼全是餐厅,只好退回到五楼,她心神不宁地随处逛荡,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儿童孕妇用品区域绕着几张婴儿床兜圈子。

虽然这间商厦足够她逛上一天,但云蔚觉得这样躲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她想姚立彬离开之前应该会给她打电话或发短信,便拿出手机查看,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有姚立彬的、温连容的,还有一个名字让她瞬间激动了一下——路致远。另有一条新的短信,也是路致远发来的,打开一看,她的心再次狂跳起来,消息是:“我在新光天地北门。”

云蔚立刻飞快地往下跑,扶梯上的人都吓得主动为她闪出一条道,到了一楼她忽然发现自己辨不清方向,念叨着北门北门,随便抓住一个促销员就问:“北是哪儿啊?我找不着北了……”

促销员随手一指:“看见那几家金店没有?往前走就是北门。”

云蔚冲出北门,有几辆车停着,路致远站在其中一辆出租车旁边正要打手机,看见云蔚就急吼吼地问:“你怎么不接电话?短信也不回?”

云蔚刹住脚,怯生生地像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刚才设成静音了,没发现。”

等她和路致远都坐进车里,云蔚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大声质问:“喂,应该是我先问你呀,你怎么不接电话?短信也不回?”

“我刚从机场出来,乱哄哄的没听见。”

“咦——你怎么知道在这儿等我?”

“北门好停车。”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新光天地!”

路致远愣了愣神,说:“你短信上说的,问我回来没有,说你在新光天地,想和我聊聊。”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云蔚歪着脑袋想。

“你发的短信你不记得?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发出去的短信从来不存。”云蔚忽然去抓路致远的手机,“看你的不是一样嘛。”

路致远挡住云蔚的手,说:“我收到短信从来都是看完就删,也没了。”不等云蔚细究他就问,“你想去哪儿?”

“随便,只要是离开这个地方。”云蔚忽然觉得万分疲惫,有点要虚脱的样子,无力地说,“最好能找个没人的地方。”

路致远对司机说:“去君悦酒店,东方广场那个。”然后把头向后一仰,也不说话了。

到了酒店,云蔚一直神不守合地跟在路致远后面,看着他办完入住手续再一同进电梯,直到送行李的服务生出去后把门“咔嗒”一声带上,云蔚才如梦初醒似的问:“你怎么把我带到你房间里来了?”

路致远一边放东西一边说:“你说要找没人的地方,我又没其他地方可去。”他先换上拖鞋,又拿过一双递给云蔚,“先换鞋吧,人家说脚舒服了浑身就都舒服了。”

“人家是谁?”

路致远一愣:“做足底按摩的。”他把云蔚换下来的鞋拿去放到壁橱里,又拿来衣架等云蔚脱下外套再替她挂好,从小酒吧取了瓶矿泉水拧开,倒进玻璃杯里送到云蔚面前,然后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云蔚喝了口水,问:“你平常都是这么待客的?”

“来找我的都是下属,没有客人,你是头一位。”

云蔚点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这表示什么,又问:“你知道了吧?我离开冠驰了,是被开除的。”

路致远摇头,却没有丝毫惊讶,说:“我只知道这会是早晚的事。”等云蔚简单地把这几天的遭遇诉说完毕,路致远笑道:“尝到被革命队伍开除的滋味了?我当初就劝你死里逃生你不听,怎么样,差点不得好死吧?”

“姓路的,你居然还幸灾乐祸!”云蔚气得横眉立目,手指差点戳到路致远的鼻子,“都是你害得我走投无路!”

路致远慢慢地把云蔚的手指从面前拨开,平静地说:“你真是不知所云。”话一出口他又笑了,“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说过的话吗?这两个成语看来注定要形影不离了,这就叫缘分。”

云蔚也笑道:“当然记得,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我穿的什么衣服,你信不信,以往历次和你见面我各是穿的什么衣服我都记得,你就肯定不记得吧?估计你都没注意过。”

路致远摇头叹息:“唉,女人真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似乎在回味以前的那些场景,也像是在寻找下一个话题。最终是云蔚先开了口:“对了,我男朋友忽然跑回来找我了,”她又马上补充一句,“名义上的那个。”

“是吗?”路致远立刻起了兴趣,“从哪儿回来?找你干吗?”

“你想听吗?”

“当然!”

“那我就从头给你讲……”云蔚真的从她大学入校那天遇到接新生的姚立彬开始讲起,讲得绘声绘色、波澜起伏,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向别人倾诉过,路致远听得很专心,也很投入,没插过一句话。

直到云蔚口干舌燥终于讲完了,路致远才问:“初恋?”

“对啊。”云蔚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对这段历程总结道,“开始于五年半之前,离别于两年半之前,分手于一年半之前。”

路致远又替云蔚拿了一瓶矿泉水,感触颇深地说:“看来男女之间的差别真是很大。我发现,一对男女分开一段时间以后,如果是男人主动来找女人,往往是想朝花夕拾,再把这段感情捡起来;如果是女人主动来找男人,却往往是因为她一直放不下,总好像心里还有点牵挂、有点不甘、有点疑问,想和男人来个当面了结,从此她就可以放下了。看出男女的不同了吧?男人回头是想再续前缘,而女人回头是要彻底了断。所以我认为男女一旦分开就都不要再回去找对方,否则总归只会是不快,男人呢不必再抱幻想,女人呢该放下就早早放下,不必再搞个临终告别仪式。”

云蔚揶揄道:“这么有体会呀,看来是三天两头有女人回来找你彻底了断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是我隔三差五就去找女人要鸳梦重温呢,这说明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大有起色。”路致远意犹未尽,“人真的很复杂,都说男人无情,可最后还想继续的却是男人;要说男人有情吧也不对,因为分开以后仍然牵挂对方的是女人;但要说女人痴情好像也未必,因为最后决绝的也是女人。”

“这不奇怪,”云蔚说,“男人放弃一段感情很容易,却又总想藕断丝连,似断非断;而女人放弃一段感情就很难,可一旦断了就是真断,所以终究还是女人更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