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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1 / 3)

温连荣如今又添了个新毛病,云蔚刚要和他讨论一下与叶秀娟面谈的细节,他就摆手说车上再聊,一副日理万机无暇他顾的样子,却又再三叮嘱云蔚订妥公司的车。坐到车里以后温连荣先是很亲民地对司机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衣襟,才对云蔚说:“你简单讲讲情况吧。”

云蔚看温连荣这套做派就想笑,怕忍不住笑出来忙开始介绍:“叶秀娟在一个非营利环保组织工作,她丈夫是做贸易的,长期被公司外派到南美,卖电信设备之类的。她女儿在妇产医院生出来以后就发现有问题,肺部充血还伴有心衰,后来送到儿童医院的新生儿中心,确诊为右心室双出口,是一种比较少见的先天性心脏病,前一阵刚做完第一次手术,目前还在加强病房观察……”

温连荣打断说:“医学上的事情我又不懂,说说她想对咱们公司怎么样,她的主张到底是什么。”

“她明确说不索赔,一分钱都不要,只要求咱们公司停止生产销售DQ款车型,还要对公众承认咱们的电动汽车存在严重的电磁辐射危害。”

“扯淡!”温连荣鄙夷道,“她真不愧是搞非营利的,永不谈钱?我就不信。”

“我和叶秀娟见过一次,感觉她和裴霞不太一样,裴霞也不是纯粹为了钱找咱们麻烦,她主要是想出这口气,但叶秀娟……”云蔚琢磨着说,“她好像是有一种责任感。”

“上升到这个高度就不好办了,咱们能给的她不要,她要的咱们绝对不能做,还谈什么和解?”温连荣沉吟片刻忽然说,“不对吧,她要是真不图钱,怎么还把官司卖给路致远那帮家伙?”

“我试探过,听她的口风应该是无偿的,由路致远他们承担打官司的一切费用,至于官司打下来赢到什么她都不要。”

“真有这样的人?”温连荣自言自语,“不过也都是瞎掰,他们什么都赢不到,她也没得可要。”

云蔚侧目看了眼温连荣,觉得他似乎越来越像当初的奚经理,不仅是举止和口吻,就连骨子里也都是同样的精髓。这时车已经快到复兴门,云蔚让司机往月坛公园开,然后对温连荣说:“叶秀娟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我就约好在月坛公园东南角的一家茶楼见面。”

“行,只要不去医院就行。”温连荣表示首肯。

车在路边停好,温连荣下车后隔着车窗对司机说:“麻烦你在附近找地方等一下吧。”

司机已经挂了挡准备打轮掉头,听温连荣这话便面带诧异地看着云蔚,云蔚忙解释说:“司机还有别的事,咱们又不知道要谈多久,回去就打车吧。”温连荣失望之余就有些不满,但他既不敢也不忍对云蔚发作,只得怏怏地跟在后面进了茶楼。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十分钟,叶秀娟才急匆匆地出现在门口,看到云蔚便走过来,一边坐下一边气喘吁吁地说:“抱歉,跟大夫多说了几句话。”

云蔚忙欠身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都理解。”她看着叶秀娟就常会想到裴霞,暗暗把这两个女人放在一起比较。叶秀娟虽比裴霞还小两三岁,但样子却憔悴得多,第一次见时云蔚脑子里居然蹦出“神形枯槁”这么个词。两人在外表之外还有一处截然反差,裴霞虽然看上去温婉妩媚有时候却可以瞬间判若两人,横眉立目、口出恶声,就像一只被娇宠惯了的小猫稍有不爽便会张牙舞爪,但这种色厉内荏更多的是为了唤来主人予以加倍的呵护与抚慰;而叶秀娟虽然瘦小文弱,也从来不会恶语相向,但内在却很坚强果决,云蔚甚至隐隐感觉到她透着一股狠劲。

云蔚帮叶秀娟叫了茶,没话找话地问:“您爱人在单位呢?”

“没有,他在医院。”叶秀娟叹口气,“虽然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偶尔进去一下也只能隔着玻璃远远看一眼,根本看不清宝宝,只知道是这边数过去第几张床、哪个暖箱,但还是不敢离开,一直守着。”

“这种情况下大人也要保重身体,尤其是您,刚生完孩子不久。”云蔚劝慰道。

“我没事。”叶秀娟干脆地说,“我已经让我老公下星期就走,我一个人在这儿照顾宝宝没问题。”

“哦,那您这几天一定有很多事需要料理,我们也不想多耽误您时间,这次是我们温经理想和您交换一下意见,看看怎么样把问题解决好。”

叶秀娟喝了口茶,不再说话,双手抱着茶杯静静地坐着。

终于轮到温连荣开口,他字斟句酌地说:“我们公司对你的小孩所受的病痛非常同情,对你们家遇到这种事情由衷地表示关心和慰问,一家有难,大家支援,我们冠驰公司也愿意尽我们微薄的能力提供帮助。虽然咱们双方对于事情起因的认识还存在分歧,我们公司相信冠驰品牌的汽车在质量上是没有问题的、是合乎国家各种相关标准的,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绝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之间就不要再讨论了,自会有公断的。”叶秀娟轻声说,语气很平和,但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是,我也不是想讨论,只是重申一下。虽然咱们立场不同、观点不同,但并不意味着咱们之间不能沟通、不该沟通。相反,我们认为这件事情应该也可以在咱们双方的范围内协商解决,没有必要涉及其他方面,或者通过其他途径。”

叶秀娟叹口气,缓缓地说:“其实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但后来的遭遇让我明白,你们根本没有诚意协商解决。另外我现在也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这不只是我一个人、一个孩子、一个家庭的事,这关系到众多的消费者和他们的家庭,这关系到整个社会,所以我有责任借助社会的力量通过各种可能的途径为大众讨个公道。”

温连荣连连摆手说:“这样讲话就太绝对了,我想你肯定是听信了某些人的鼓动,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最好人人打官司,官司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