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灰瓦与石板街像一个老人身上的疮疤和弯曲暴跳的血管一样,四处蔓延。城市历史悠久,一些古老的木梁以及镂花绣床、铜箍马桶在新竖起来的广告牌和歌星们涂脂抹粉的歌声背后正悄悄地发霉变质,白蚁及蛀虫啃噬的声音昼夜不息,部分老人坐在院子里残缺不全的阳光下回忆往事,往事如烟,咳嗽声此起彼伏……媛很娴熟地挽着普的胳膊在这座城里许多老人的咳嗽声中走进宾馆,他们身后的阳光柔软而松散。
五十年前,日本帝国主义的一个陆军师团很轻松地进驻这座城市,他们唱着帝国军歌在鲜艳的膏药旗下指挥数千名中国劳工从山上运青石并打凿得方方正正地修建了一座规模庞大结构严谨的宪兵司令部。道路和房屋皆为顽石铺就,一位叫藤田的陆军大佐面对着五十年前闪亮的刺刀和耀眼的阳光说了一句“固若金汤”,其固若金汤的品质在五十年后依然熠熠生辉。
媛和普同时看到了石坊匾额上勒刻进大理石里的颜体字“青岩宾馆”。题写者是当年一位有名望的书法家,已逝去多年。与此同时,他们还看到了宾馆内苍松古柏梧桐乔木互相纠缠着将几座石库楼房裹得密不透风,依稀可见石库楼的青石由青变黑并且留下了一些风干的绿苔和褐色的水锈如同一些斑驳的历史在粗糙的石头上似是而非,生命力旺盛的爬山虎的藤蔓依附着石墙向上攀援,墙上密布着细碎的叶子在清晰的秋风中动静结合。媛对普说,“我喜欢这里陈旧而清幽的环境。”普说,“那就多住几天吧!”
“青岩宾馆”就是五十年前的宪兵司令部。
枪声和刺刀的光影已经在历史书上生锈,许多树木已经文物般地成为风景,而那个死有余辜的藤田大佐和端着大枪的日本鬼子已在历史的典籍中下落不明,日本鬼子坐过的藤椅睡过的床铺以及洗脸架也同时不知去向。宪兵司令部长年作为储备粮食的仓库,市政府的某号文件下发后,这座石库建筑被彻底改造,于是五十年前这座暗藏杀机的石头屋子里迅速弥漫起无限的温馨,法国香水味四处流淌的司令部里现在到处都能看到猩红的波斯地毯和德国抽丝墙布还有日本彩电美国的抽水马桶以及中国的牙刷鞋油在每一个房间里按部就班各就各位。“宾至如归”的感觉反复出现。
已是深秋,风很凉,媛穿着薄如蝉翼的天蓝色羊绒裙,她对普说,“有点冷”……这时,普看到公园别墅式的“青岩宾馆”区内林荫清幽人烟稀少,鸟的叫声深藏在参天古树中隐隐约约。这清静无为的风景让普的内心生出细若游丝般的感动,他说,“真的,我很累!”
城市边缘的黛山有一座“静觉寺”,自唐贞观以来,终日香烟缭绕,经声佛号不绝于耳,晨钟暮鼓中无以数计的人间痴客幡然醒悟,或修成正果逢凶化吉,或从善如流时来运转。寂远方丈坐化的塔前燃一炷沉香,再去浮生殿三叩九拜净手求签,不论英雄豪杰抑或江洋大盗,都难逃签辞中的定数。
媛对普说,“你一定能抽个好签!”媛声音细腻身材挺拔而丰满,成熟而青春的形象使擦肩而过的人很容易想入非非,普说媛走在芸芸众生中让人们迅速产生黄色想象并且迅速幻灭因而情绪遭受致命的杀伤。媛说任何一个女孩都愿意听到这样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