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菲让我陪她去做基因美容,她说,“冬天就要来了,皮肤要有足够的水份。”我说你二十多岁根本不需要美容在我眼里你永远是美丽的,她笑着说女人是为男人活着的,我是为你做美容的,舍不得花钱了?我说,“那你三十岁以后四十岁以后怎么办呢?”她咬着耳朵说,“打羊胎素,张国荣梁咏琪等香港明星每星期打一针,不就十几万港币一针吗?”我说,“看来我是要练一练抢银行了。”郁菲将一枚提子塞进我的嘴里,“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不过你能有抢银行这份心,就够让我开心的了。”我陪她做完所谓的基因美容后,她买了一条围巾送给我,她说,“冬天快要来,鄂尔多斯羊绒,280块钱。”我说太贵了,她搂着我的脖子说,“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嘛。”
郁菲使我的生活不再像书籍的版面一样呆板,她用她的方式瓦解着我农民的生活习性,我在浪漫而轻松的氛围中就对生活有了另外一些认识,原来生活也可以是梦幻一样的随心所欲的。她的生活中没有沧桑感,没有仇恨感,她活在情绪中,即使对最凶恶的敌人也只会有情绪上的不满,她好像一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愤怒。我不敢破坏她的情绪,情绪不好就是她人生最大的灾难,所以我从来不在她面前提寻找舅舅的事,即使说了,她也无法理解我对舅舅的情感。
我又打电话给老家县城的那位同学,让他再去我乡下了解一下舅舅是否回去了,同学第二天给我回话说,我舅舅已经回去了,但没见到人,舅舅在县城打工。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如果舅舅在省城四处流浪,甚至沿门要饭,我就是一个真正的罪人了。可舅舅快七十岁的人了,还在县城打工,我心里很不好受。我叫同学一定要在县城找到我舅舅,让他给我通一次电话。
一个星期后,舅舅终于在我同学那里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对我没有任何埋怨,声音很爽朗地对我说,“不是我不去找你,而是你工作很忙,总不能让你整天陪着我找骗子吧。”
我对舅舅说,“你这一个多月在省城是怎么过来的?你该不会去要饭吧?”
舅舅说,“没有要饭,住在汽车站旁边的地下室里,每晚六块钱,吃饭也就将就一点,一个馍,一缸子水就够了。最倒霉的是没找到骗子。”
我在电话里对舅舅说,“舅舅,我对不起你!”
我隐隐感到晚报上那个乞丐就是舅舅,他的左手在一次开山炸石时炸断了两个手指,我不知道那个手有残疾的乞丐是不是左手断了两个手指。舅舅宁愿要饭,也不向我这个外甥寻求帮助,我有一种万劫不复的罪恶感,舅舅说他没有要饭,我心里稍有安慰。
我舅舅是一个固执而又极要面子的人,小时候我在他家度难的时候,一次我跟村里小伙伴去村里一户人家偷桃子,被当场活捉,舅舅当着主家的面,狠狠地抽了我两个耳光,我哭着说,“舅舅,我饿。”晚上回到家里,舅舅将家里准备用来换油盐的鸡蛋煮了一个给我吃,他摸着我的头说了一句话,“饿死也不能去偷,丢人呀!”我看到舅舅眼眶里泪水在打转。那天晚上,我的表弟表妹们流着口水看我吃了一个鸡蛋,我当时没有注意到他们痛苦和嫉妒的表情,只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鸡蛋。这么多年来,我对鸡蛋一往情深,在我离婚的那一段日子里,我每天都靠吃鸡蛋过日子,鸡蛋是一种孤独中安慰,鸡蛋是一种绝处逢生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