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蔚直接到了程策县长的办公室。
老同学见面,免不了说一些世事如棋宦海沉浮的话,说起当年大学里的一些荤素搭配的往事。何文蔚称程策是“县太爷”,程策说我这个县太爷不过跟你这个省报部主任平级。都是正处,都没当大官,彼此就不要再冷嘲热讽了,再说清河县是一个贫困县,就是累成第二个孔繁森,也不过留名青史,未必造福乡梓。
县长程策叫政府办公室主任在县城宾馆给何文蔚安排一个套间,再订一桌乌龟王八宴。
办公室主任很利索地去办了。
何文蔚说,“我的一位记者被你们扣了。”
程策愣住了,“真有此事?荒唐!”他按灭了手中的香烟,抓起电话,“我叫公安局立即放人!”
何文蔚拦住了程策,“县委宣传部怀疑是假冒我报记者,还是我亲自看个究竟,不要真的放了坏人,现在许多事都似是而非。”
程策打电话让县委宣传部张望孟部长陪何文蔚去了看守所。何文蔚见黎元是货真价实的本报实习记者就笑着对张部长说,“张部长提高警惕的精神还是很有新闻价值的。”
张望孟掩饰不住嘴角细微的抽搐,既而尴尬地笑了笑,他一再抱歉说这件事处理欠谨慎。
铁门打开后,张部长同黎元热情握手,刘科长跟在后面言之凿凿地说,“公安局太不像话了。”
黎元的头发属于脏乱差三位一体,他说看守所里条件有待改善,县财政应拨些钱稍加改造,最好能给关押在里面还没有定罪的人供应开水。
黎元说他最大的爱好一是喝白开水二是喜爱足球。
县宾馆翠微厅里光线柔和超重低音音响里流淌出萨克斯管演奏的《回家》的曲子,黎元像一条丧家之犬重返家园一样对灯光和残留的酒的气息有些陌生,他理解了久别重逢的部分含义。
乌龟王八宴开始前,程策县长端起酒杯说,“今天首先欢迎省报何文蔚主任来我县视察指导工作。”在座的县委王启发副书记、张部长、刘科长及司机热烈鼓掌,“其次,我要对公安部门误解黎记者表示真诚的歉意并在此略备薄酒为黎记者压惊。干杯!”程策很诚恳地道歉并第一个跟黎元干杯。
黎元一口就喝干了又苦又辣的白酒,比较肮脏的牛仔服在这个空间里类似于节外生枝。
王启发副书记、张孟望部长轮流给黎元敬酒并重复与程县长同样的意思。何文蔚一边喝酒一边插科打诨地说,“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误会能使一些脆弱的感情牢不可破起来。”
于是照例有掌声为此宏论喝彩。
深秋的县城之夜,屋外寂静无声,能听到风越过山梁和一些日渐枯萎的树向远方滚动。一些卖馄饨的挑子提着矿灯在凉风川流不息的石板街巷中踽踽独行,敲击竹筒的干脆而孤独的声音在夜空中或明或暗。
酒喝得渐入佳境,舌头也有些生拉硬扯了,喝得过量的刘科长脖子上青筋暴跳如蛇,他嘴里吐出的语言像断砖碎瓦从屋顶跌落在石板街上,“黎,黎记者,你,是,是真正好,好领导。”
大家都笑了。黎元说自己不是领导,领导是何主任。
乌龟王八被制成形形色色的菜肴,红焖龟、清炖龟、火烧龟、醋酸龟,乌龟跳龙门置于桌中央,一只两斤多重的乌龟死得其所地跳进一盆滚开的汤中,汤中热气袅袅,许多只王八蛋在汤中与笋片、香菇相得益彰悦目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