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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落 生长的石头(1 / 3)

堕落 生长的石头

车子在已经是一团泥泞的红土路上蜿蜒前进。车子拐了一个弯。夜色中,车前灯也随之扫过两边路牙,最后落在两座铁皮屋顶的小木屋上。右边靠近第二座小木屋的地方,薄雾里依稀可见一座由粗糙的原木堆成的木塔。木塔顶端连接了一根金属电缆,起点处已经淹没在夜色中,车灯打到的地方闪闪发光,直到再次消失在马路边的斜坡后。车子慢慢减速,缓缓停在木屋前面几米的地方。

坐在驾驶座右边的男人费力地从车座里起身,从小车里钻了出来。站起身的时候,他一下子没站稳,高大宽厚的身影有些摇摆。在车旁的阴影里,他笨重地踩在地面上,疲倦地换了一条腿支撑身体,一边还听着发动机慢慢减速。他朝着斜坡走去,走到车前灯的光柱里。他走到斜坡顶端,停下了脚步。他宽阔的肩背轮廓在醒目的光线里抠出一个影子。过了不一会,他转过身,看到仪表盘上方露出的司机黝黑的脸,正露出一丝微笑。男人打了一个手势,司机便把发动机给熄火了。寂静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这小径,和这片树林。只听到远处溪流潺潺的水声。

男人看着脚下的河流,河水如黑色的墨汁暗流涌动,零星有一些波浪反射出微弱的光。而更远处,纹丝不动如山一般的黑色,便是对岸了。定睛看去,在岿然不动的河岸的远处,一簇恰似油灯的黄光正穿过这薄暮,映入人的眼球。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朝车里的司机点了点头。司机便把车灯关了,然后又打开,然后不断地闪着车灯。在这闪烁的灯光里,男人的身影也若隐若现,每一次闪光都照得他更加高大威风。突然,在河的对岸,一只灯笼左右来回摇晃着,似乎在打着信号,可撑着灯笼的人的面孔却很难看清。看到对岸打了最后一下信号,司机便把车灯给彻底关了。男人和小车立即被黑暗吞没了。倒是河水渐渐显出颜色来,一缕一缕的溪流在微弱的夜色中灼灼发光。在路的两旁,树林的黑色轮廓在深蓝色的夜空中依旧清晰可见,似乎近在眼前。一小时前刚刚落下的小雨已将这泥土浸润,此刻还有微微的潮气在温暖的空气里漂浮,使得这纯净的森林越发的空灵、超脱。夜空的幕布下,星星在薄雾中闪烁。

从对岸渐渐传来拉铁索的声音,和慢悠悠的溅水声。在男人右边的木屋顶端,电缆被抽得很紧。此刻,顺着这拉紧的电缆,传来一阵沉闷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就在此时,河对岸又传来一阵若有似无却又清晰可闻的划水声。木船摇摆的吱嘎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有节奏,而水声由远及近地飘过来,船上挂着的灯笼也很快到了岸边。此刻,男人已经清晰地可以看见灯笼四周金黄色的光晕。这光晕一开始慢慢涨开,又渐渐聚集。灯笼的光芒穿过雾气,照亮了顶上四方的棕榈屋顶,以及底下支撑着的结实的竹木桩。光影中,这淳朴的木船,在夜色中缓缓驶向岸边。快到河中央的时候,男人看到了赫然立在灯光里的人影——是三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都戴着锥形帽,肤色黝黑。夜色中暗流涌动,将木船推搡得摇摇晃晃。他们分开腿站在甲板上,以抵消一些震荡。木船再靠近些,男人终于看到船的另一边还站着两个高个的黑人,那两人也裸着身子,只穿着棉布裤子和宽檐的草帽。此时,两人正肩并肩划着船,他们将体重压在竹竿上,将竹竿缓缓伸入水中,往船尾划去。他们向前倾着身子,身体快要折断似的。三个棕色人(黑白混血)依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船靠岸,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一下岸上接他们的男人。船忽然触到了什么,灯笼开始剧烈地摇摆,照亮了水上的桥墩。高个的黑人双手举过头顶,抓着竹竿的顶端奋力地往水中撑开,直撑到浅浅的河底。他们的手臂肌肉绷紧,握着竹竿的手不住地颤抖,仿佛来自这河水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传到他们身上。另一个船夫把铁链从甲板的铁柱上解开,从船边慢慢放到水中去,然后又把一直放在船头的甲板搭到岸边上。男人回到汽车旁,身子一弓钻了进去。司机立即脚踩油门,把车又发动起来。车子慢慢开上了斜坡,车前灯的光柱直射向天空。车子继续往前开去,开到了往下的斜面上,光柱也就落在了水面上。司机小心地踩着刹车,生怕车子冲下去。车子一顿一挫,时不时地车轮打滑,然后又奋力地从泥坑中启动。车子终于开到了码头上,车轮吱吱呀呀地压过码头上的木板地。车子缓缓开向码头顶端,离木船越来越近。几个棕色人依旧默不作声,站在船的两端。

船的前轮碰到了码头的木桩,立即往后弹开。船头立刻躲闪,调转方向。司机把车子开到船尾的位置。方正的船尾上还挂着那几盏灯笼。棕色人把船摆到码头边上,同时跳上渡口,把船从泥泞的岸边推开。河面像丝绸一样被抽紧,把小船推到波峰上。在与电线同方向的牵引杆的顶端,小船在水面上轻轻浮动着。高个黑人放松了下胳膊,把撑杆收了回来。男人和司机从车里出来,走到船边,面朝河水上游站着。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言语。每个人只是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有一个高个黑人在用糙纸卷一根香烟。男人看着远处的河口——河水从广袤的巴西森林中迸发,横扫至此。

几百米宽的河口处,污浊、如丝般的河水正汹涌而来,将这渡口推搡得摇摇晃晃。丝毫未受到木船的阻挡,水流在这里调转了方向,不停地打圈,直穿过这片森林,往深处的大海和黑夜奔腾而去。一股浊气从水里,或是从海绵似的天空里逸出,漂浮在这凝固的空气中。此时,渡口下已经可以听到汩汩的水声。水声间隙,还能听到两边岸上牛蛙的啼鸣,以及鸟雀的唳鸣。

男人走到司机身旁。司机正倚着岸上一棵竹子,手插在工作服的口袋里。那工作服原本蓝色,现在已布满了红色的尘土——这一路上风沙不断,吹得他们脸上生疼。司机绽开微笑,虽然年纪不大,脸上却已有许多皱纹了。他没有看其他人,只是看着在潮湿的夜空中浮游的星星发呆。

鸟雀的唳叫越发刺耳了,忽然间竟然有些颤抖。电线也突然震颤了起来,发出吱吱的摩擦声。高个黑人把撑船杆再次放入水中,探着水底的距离。男人又折回,走到刚才的岸边。此时,这岸边已被涌上来的河水浸湿,底部已被夜色和看不见底的河水湮没。抬眼看这河流,就仿佛这片绵延几千公里的森林一般——广袤无垠,荒凉偏僻。在最近的海洋和这片森林之间,在这片孤寂河流上行船的男人似乎就快要被这河水吞没。木船越来越近,终于轻轻撞了一下码头的桥墩,好像瞬间要散架一般,所有的泊具都散开了。在胆战心惊地航行了数日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在这夜色里登上陆地了。他们终于可以到地面上了,男人觉得这下喊话对方应该可以听见了:“嗨,你好,德拉斯特!”“你好,苏格拉底,见到你太高兴了!” 船上的男人回答道。司机付了船费。此时夜已深,在船上,徳拉斯特用葡萄牙语与船工们道别,场景倒有几分暧昧起来。司机把车子又发动了起来,一边对男人说道,“他们说,从这里去伊瓜佩只要六十公里。三个小时就到了。苏格拉底挺开心的。”德拉斯特露出跟司机一样的大笑,“是啊,苏格拉底。这一路来,大家都不容易。”“可不是。徳拉斯特先生,不过你真该减减肥啦,油费很贵呢。”司机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好像停不下来了一般。

小车提了速,在路旁拔地而起的树丛和根茎缠绕的植被中穿梭远去了,空气里荡漾着一股轻柔而甜蜜的气味。萤火虫在空中不时地交错,划出明亮的光线。红色瞳孔的鸟会撞在挡风玻璃上。从黑夜深处时不时地会传来一阵奇特的、怪僻的声音。司机会夸张地对着自己的乘客眨眨眼睛。小路百转千回。车子压过木桥时,久未负重的木板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过了一个小时,雾色渐浓。天空渐渐开始下起了厚重的毛毛雨,使得车灯的光也蒙上了一层薄纱一般。尽管一路颠簸,徳拉斯特先生还是睡着了。

此时,车子已经走出了这片阴暗潮湿的森林,而是开到了塞拉的公路上。早上从圣保罗市出发时,他们就是走的这条路。泥路上飞起一路尘埃,他们几乎可以感到口腔里也飞进了一些尘土。朝路两旁看去,红色的尘土也毫不留情地覆盖了这平原上本不茂盛的草地。烈日当空,灰白的丘壑密集的山脉下,皮包骨头的瘤牛在路边饮水,只有秃毛的黑秃鹫与其为伴。穿过这无垠的大漠,这种感觉非同寻常。他有些出神了。

车停了。往窗外看,仿佛他们正置身于日本——路两旁林立着一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房子,屋子里是穿着神秘和服的人。司机这会正在跟一个穿着沾满泥点的工作服,头上则戴着一顶巴西草帽的日本人讲话。车子又发动了,“他说距离这儿只有四十公里了。”司机说道。“那这是哪里?日本吗?”“不,这里是雷日斯特鲁。巴西的日本人都来这里聚居。”“为什么?”“不知道。黄种人嘛。你知道的,德拉斯特先生。”可是刚开出去不多久,森林便变得稀疏起来,路也越来越宽阔,但也越来越滑了。车子总是在沙地上打滑。窗外吹进一股温暖潮湿,略带酸涩的空气。

“你闻到没?”司机咂咂嘴,问道。

“这是老海了。马上就快到伊瓜佩了?”

“如果油够的话。”德拉斯特说道。说完,又倒头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德拉斯特从床上坐起身,怔怔地看着这空旷的屋子,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屋子里内壁的下半部都是新刷的褐色,墙的上部则露出原先的白色。发黄的补漆一直连接到屋顶。两张床面对面摆着。德拉斯特看到对面的床上还乱乱的,被子还没叠好,可床上已经没人了。这时,他听到左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于是他回过头看着门口。苏格拉底正一手拿着一瓶矿泉水,站在门前,一边还大笑着,“美好回忆!”德拉斯特摇了摇头。前一天晚上市长安排他们住下的医院就叫做“美好回忆”。“确定的回忆是,”苏格拉底说,“他们建了这所医院,再保证了供水。而美好的回忆则是,我们可以用这气泡水来洗漱!”说完,苏格拉底边唱边笑地走开了,精神很好的样子,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昨晚震耳欲聋的打鼾声影响到——德拉斯特却是一整夜一下都没合眼。这会,德拉斯特已经完全醒了。从铁格子窗户看出去,是一块红泥地的院子。夜里,大雨无声地倾倒在这土地上,把整个院子都浸透了。院子上还立着几株芦荟,根部也早就被泡烂了。

一个扎着黄色头巾的女人从窗边走了过去。德拉斯特躺回床上呆了一会,又坐起身,然后下了床。床因为他的体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苏格拉底又走了进来,“德拉斯特先生,市长在外面等着您哪。”看到德拉斯特脸上惊慌的表情,苏格拉底立刻又补充说,“不要着急,他不赶时间。”用矿泉水洗过脸之后,德拉斯特走出来,站在了门廊下。市长先生此时正怔怔地望着雨水出神——他身材比例很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仿佛一只快乐的鼬鼠。看到德拉斯特之后,他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微笑。他很挺拔地走了过来,热情满满,想要给这位工程师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时,一辆小车从对面的矮墙开了过来,一直开到他们面前,在泥泞的土地上踩刹,并最后慢慢停了下来。“这是法官。”市长说道。与市长先生一样,这位法官大人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但他年轻多了——至少看起来是年轻多了——他举止大方,神气活现,就好像一个活力十足的未成年。法官穿过院子,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他优雅地跨过几个水塘,在德拉斯特面前三四米远的地方就已经张开胳膊,想要拥抱这位尊贵的客人。他非常荣幸能来迎接这位伟大的工程师——这位工程师将帮助他们维护这穷苦的村庄。他同时还感到非常高兴,因为这位伟大的工程师即将在此建造一处防汛堤,来保护镇上下游地区免受洪涝之灾,也会最终巩固伊瓜佩的城市发展。这是多么伟大的工作啊!向着河流挥斥方遒,遥指乾坤。是的,伊瓜佩的人们一定会世世代代记得这位伟大工程师的壮举,甚至于多少个世纪之后,人们也还会在祷告词中吟唱他的名字!德拉斯特不禁为这样的褒奖和修辞感到震惊,他感谢了法官大人的赞扬,但仍忍不住感到有些困惑——法官跟修建防汛堤有什么关系呢?除此以外,市长还告诉德拉斯特最好现在就出发去俱乐部——很多高级市民正在那里等着迎接他,等去完俱乐部一行人就可以出发去贫民区考察了。

“什么叫‘高级市民’?”

“噢,”市长说道,“比如说市长——我,法官卡瓦尔哈先生,港口队长,还有些略轻一些的角色。而且,您其实根本不用管他们到底是谁,因为他们不会讲法语。”

德拉斯特喊来苏格拉底,告诉他,他得等到中午才能去找他了。

“好的。”苏格拉底说道,“那我先去泉水花园好了。”

“花园?”

“是的,大家都知道。别担心,德拉斯特先生。”

德拉斯特看着苏格拉底走远了。在遥望的视线里,医院正立在森林的一角,浓密的树叶悬在屋顶上方轻轻打着圈。天空正密密麻麻地下着小雨,树林像一块巨大的海绵一般,悄无声息地把雨水给吸收了。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镇上几百间屋子上褪色砖瓦铺成的屋顶,五颜六色的屋顶连接了两边的森林与河流。而远处溪流的潺潺流水声也依稀可以听见。车子开进了这片湿透的树林,转眼便穿过森林,来到了一块方形广场上。广场上除了许多坑坑洼洼的红泥水塘以外,地面上还留着轮胎、铁车轮以及马掌经过的印子。广场的四周布满了涂着明亮墙漆的低矮的小屋,在小屋之后还可以看到两座蓝白色调的殖民地风格的尖顶教堂。从河口传来的一阵盐水的味道,正弥漫在空中。在广场的中间,几个身影正淋着小雨。广场旁的小屋下站着一大群衣服颜色各异的居民——高乔人,日本人,混血印第安人,还有些看起来很贵气的穿着突兀的深色大衣的人物。他们在雨中慢慢移动着。他们体贴地给车子让出位置,然后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车子在广场上一个屋子面前停了下来,一群高乔人涌上来把他们给围住了。

俱乐部在二楼,其实就是一个小酒吧。除了有一个竹制的吧台和铁艺的咖啡桌以外,俱乐部里还有不少“高级”市民。市长举起装着甘蔗酒的杯子,邀请大家为德拉斯特先生的到来干杯,同时他又再次向德拉斯特先生表达了欢迎以及美好的祝福。德拉斯特端着酒杯走到窗户边,一个人饮酒。可就在这时,一个虎背熊腰佝偻着身体的家伙走了过来,他穿着一条骑行裤,脚步有些蹒跚,莽撞地走了过来,劈头盖脸、口齿不清地作了一番演讲。这一长段话中,德拉斯特只听懂了一个词——护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拿出了护照。护照刚拿出来就被大汉给一把抓了过去。大汉粗暴地胡乱翻着护照,脸上终于显现出一副嫌弃和不满来。他又重拾刚才的话题,一边叫骂,一边在这位工程师的脸上不断晃着那本护照。可德拉斯特对此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淡定地看着这位发狂的大汉。这时,法官带着微笑走了过来,亲切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醉汉走过来,端详了一下这个胆敢多管闲事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然后跌跌撞撞地把护照举到法官的面前。德拉斯特似乎并不为所动,还是坐在咖啡桌旁静静地等着。两人的对话越发激烈起来,这时法官终于忍不住,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吼道:“谁都没资格怀疑这位先生!”没有任何先兆的,醉汉踉跄了一下,连连往后退步,就像一个做错了事被抓了现行的小孩。法官再次重申了一遍,醉汉便像一个被罚站的学生一样贴着墙根悄悄溜走了。法官立即走到德拉斯特身旁,用比之前更加亲切柔和的声音说道,刚才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是这里的警察局长,他竟敢怀疑工程师的护照,实在是胆大包天——他一定要好好地被惩治一下才行!之后,卡瓦略法官又把德拉斯特介绍给了其他高级市民,这些人把这位工程师围了个水泄不通,殷勤地回应着工程师的问话。简短的聊天之后,法官严肃地向德拉斯特致歉说,刚才那个家伙之所以如此粗暴无礼,对工程师大人即将对本地做出的巨大贡献置之不理,这绝对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不会有其他的原因的!接着,法官又问德拉斯特,问他要给这个可怜的家伙什么样的惩罚。德拉斯特说,他不想给这位警官任何处罚,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并且他现在很想去河边走走。这时,市长先生走了过来,用轻松幽默的语气说,惩罚是必须的,那个醉汉会先被羁押起来,等到尊贵的客人工程师先生想到如何处理了之后再做定夺。德拉斯特看着市长,虽然是在微笑,可却一副不好商量的样子。德拉斯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继续反抗,于是允诺会好好想想这事,给那家伙定个罪的。接着,他们决定一起去到镇上穷一些的地方去看看。混着泥沙的土黄的河水已经漫到了低矮、泥泞的河岸上。伊瓜佩此时已在他们身后,此时他们正站在河流与堤岸之间的平地上。沿着堤岸排列了很多由陶土和树枝搭成的土房子。在堤岸的尽头,一大片森林突兀地映入眼帘。河流的入口随着河水的冲击,越来越大,在森林里开辟出一条灰色的小径,最终连接到了远处的大海。

德拉斯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着斜坡走过去。斜坡上还留着不同的水位留下的印迹。在这群土房子之间,一条泥泞的小路一直通往坡顶。黑人居民默默无声地站在自家门前,看着这群不速之客。有几对夫妻握着彼此的手。在堤岸的边上,一排黑人小孩正挺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边咂吧嘴,一边眨着圆圆的大眼睛。德拉斯特走到一处屋子前,向港督问了好。港督穿着一套白色的制服,是一位胖胖的、爱笑的黑人。德拉斯特接着问港督,可不可挑一座屋子看看。港督回答说,“当然可以,这可是个好主意!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发现些有趣之处的。”接着,港督冲着围观的黑人喊了几句话,指了指德拉斯特,又指了指河流。这些黑人居民仔细听着港督的话,都不做声。港督讲完了,大家依旧大气不出纹丝不动。港督换了不耐烦的语气又讲了几句,然后他点名叫了其中一个黑人——这个黑人摇了摇头。接着,港督用命令的口吻说了几句,这个黑人终于还是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走到德拉斯特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却是一副不乐意的表情。这位老人一头银色短发,长着一张干瘦的脸孔,可他的身材却依旧很年轻,他的肩膀瘦削但结实,即便穿着棉布裤子和穿破了的T恤,依旧还是可以看到他线条明显的肌肉。接着,他们一起往前走去,身后跟着港督和刚才围观的那群黑人。他们爬上那座新建的、陡峭的堤岸,在这堤岸旁的房子是由泥土、铁条和芦苇搭成的,要把这房子牢牢固定在地上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墙根处还压着几块巨石,算是加固了地基。他们遇到一个正在下坡的女人,女人赤足行走,不时地在泥泞的小路上打滑,她头顶上还顶着一铁桶的水。接着,他们走到一处不怎么规整的院子,院子里有三座小屋。老人走到其中一座小屋前,打开门,然后站在一边,依旧用一副不乐意的表情看着德拉斯特。德拉斯特注意到,这扇门是由竹子制成的,由一种热带藤蔓植物连接在墙上作为铰链。德拉斯特走进屋子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房间地面正中间位置上生的一把快要熄灭的炭火,接着他又看到了在房间后部摆着的一张黄铜床,床上铺着一条磨破了的床单;在后部另一角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陶土盘子;而在这两个角落之间,放着一个立地架,架子上放着一张圣乔治岛的彩色照片。一进门,就看到右手边的屋顶梁上悬挂着一堆破布,而在炭火上方也挂着些颜色各异的缠腰布在晾干。只是静静地站在这房间里,德拉斯特就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烟火和贫穷的味道从地上腾起,冲进鼻腔,直把德拉斯特呛得连连咳嗽。德拉斯特听到港督在身后拍了拍手,于是回过头,逆着门口射进来的光,他只能看到一个黑人姑娘的优美轮廓走了进来,然后他从姑娘手里接过一个玻璃杯,然后品尝了这浓郁的黑甘蔗酒。姑娘又递过托盘,请德拉斯特把空杯子放在上面,然后摇摆着柔软的腰肢走了出去。她的动作是如此妩媚,德拉斯特一瞬间甚至有冲动拉她入怀。他跟着这位姑娘走了出去,可却无法在屋外的人群里找到她。他感谢了那位老人,老人一言不发地鞠了一个躬。一直在他身后的港督此时跟了上来,继续向他介绍着周边情况,然后向这位工程师询问里约的法国公司什么时候动工,以及码头能否在雨季之前就建好。德拉斯特也不知道答案,但说实话,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姑娘,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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