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北平不像上海,人们换上了厚厚的衣服。历时三天,沈秋白兄妹抵达了北平。沈时欢坐在车里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北平城,却早已不是旧模样,汽车在路上喷着黑气,车夫的脖子上搭着毛巾,坐在车前等待客人;路边的店铺,摊铺客源不断;街上来往的的行人有西装革履的生意人,卖艺为生衣衫褴褛的手艺人,为追求洋气身穿旗袍的贵妇,一袭长衫走在路上的教书先生,还有身穿袄裙的传统女性,却少有像沈时欢一样,穿着洋装的女性。
在每个胡同里,都有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百姓。胡同外的街道平坦笔直,胡同里的路却是泥泞不堪。沈时欢喊住司机:“停车!”伸出手去拉车门,便要下车。沈秋白抓住她的手,说道:“时欢,你要做什么?”沈时欢有些焦急的说道:“哥,我想下去看看。”沈秋白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现在就是这样,你没办法改变。”沈时欢望着窗外,说道:“哥,我明白,我只是想下去走走。”沈秋白沉默片刻,松开她的手,任由她开门下车,说道:“去吧,我在这等你。”沈时欢点点头,下了车。
她下车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各种混杂的味道使她几乎窒息。她向胡同里走去,泥泞的路几乎没有她的落脚点。在不远处,坐着一对母女,引起了她的注意。女人蓬头垢面,双眼无神,抱着孩子坐在地上,怀中的孩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不停的哭喊着:“娘,我饿—”女人却不为所动。沈时欢站在那里,仿佛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场景,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小女孩的呻吟。
她走到她们身边,蹲下,拿出钱塞到女人的手里,说道:“大姐,这些钱给你,快回家吧,给孩子买点吃的。”女人木然的说道:“钱?钱是干嘛的?家?都死光了,没有家。”说完又摇了摇头,沈时欢分不清她是在哭还是笑,正当她束手无策的时候,司机走了过来,把两屉包子和两碗豆汁放在了她们面前,母女二人眼睛一亮,女人立刻拿起包子,送到小女孩的嘴里,雪白的包子,顿时变黑,二人却狼吞虎咽的吃着。沈时欢看着她们,司机说道:“大小姐,这是大少爷让我买了拿过来的,大少爷说了,现在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您管不过来,我们还是回去吧,老爷还在家等着呢。”沈时欢的眼眶红了起来,她把钱放在女人面前,站起身,离开了这里。
不一会儿,车子开进一条热闹又繁华的街道,与刚才的街道完全不同。过了一个拐弯处,车到了沈宅门口。管家沈徳拎着长衫,跑到堂屋,对沈景祥说道:“老爷,您快出去看看吧……”杨怀柔正坐在沈景祥身旁,给他捏着肩,看见沈德不稳定的模样,皱着眉打断他说道:“德叔,什么事这么着急,有话慢慢说,别吵到了老爷。”沈德继续说道:“老爷,大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沈景祥立刻坐起,说道:“什么?真的假的?”沈德笑着说道:“是真的,错不了。”沈景祥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沈德搀着他,他边走边说道:“你可看清了,真的是他们?”沈徳仔细的搀着他,又笑着说道:“看清了,大小姐出落的可标致了。”沈景祥高兴的哈哈大笑,还一边说着:“好,好。”杨怀柔从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些出神,徐玉英端着鸡汤进屋,见沈景祥不在,问她道:“二姐,老爷呢?”杨怀柔没有说话,丫鬟说道:“三姨太,刚刚管家说,大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出去接了。”徐玉英眼前一亮,笑着问道:“真的吗?走,去看看。”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去。杨怀柔一身黄粉相间的旗袍,上面还绣着杜鹃花,一头烫发显得她无比温柔,柳叶眉入鬓,薄唇上有一抹若隐若现的朱红。手腕上戴着纯玉的镯子。胸口上还有一串项链。眼神却空洞得很,丫鬟芙蓉提醒她道:“二姨太,您该出去了,不过是两个孩子回家,您可千万别乱了分寸。”杨怀柔回过神,说道:“对,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气,缓慢的向门口走去,她刚走到长廊,就碰见了沈云笙,她身穿淡绿袄裙,头发自然的披散着,一张瓜子脸秀丽美艳,一双柳叶眼大而明亮,如泉水般清澈,嘴上带着笑容,见到杨怀柔,她高兴的说道:“娘,我听她们说,大哥和姐姐回来了,我要去门口接他们。”杨怀柔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疯,去吧,当心摔着。”沈云笙对她点了点头,又向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