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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吴趼人全集.社会小说集.下》(58)(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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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骆青耜刚刚到家,不多一刻,就有人来拜会。骆青耜一看帖子,是黄伯旦,也是杨谔的门生,是自己平时极投合的人,立刻请了进来。骆青耜接着笑道:“我还是刚才回来呢。”黄伯旦道:“到那里去?”骆青耜道:“我在三十里铺送济大人。”黄伯旦道:“怪不得我昨天在接官厅没有看见你,你原来想出尖,到那三十里铺去。有你这一来,把我们都盖下去了。”骆青耜道:“这不相干,各人有各人的交情,也如何便能把你们盖下去呢?”

黄伯旦道:“我今天早上听见一句闲话,特来请教你。有一位京官李子亭,是同你认识的么?”骆青耜听了,不由的心上一跳道:“不错,我们总算同乡,怎么样?”黄伯旦道:“他见了制台,很说我们官场的闲话。甚么钻营奔竞,甚么忘廉丧耻,并且说老哥有意的拿他开心,糟踏他,叫个当底下人的坐在他上首吃饭,叫他陪着,不把他当个人,难道我们当穷京官的连个底下人都不如?这到底是怎样一件事?”骆青耜心上老大发慌,呆了一呆,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心眼太实了!那天济大人的家人冯老二,他虽说是当家人的,人家说他儿子已进过学,也就不算低微了,况且如今世界,只要有钱有势,甚么叫作官?甚么叫做家人?那日他在我这里吃饭,我因为李子亭也是要请的,就把他找了来吃顿便饭。不晓得李子亭这张穷嘴,到了席上,没有住,后来切树到根的一问,偏偏这位冯老二也不好,被他问住了,说了实话,他便大发雷霆而去。在我的初意,不过是想省两个钱,不晓得倒弄得两边不讨好,这才是有冤没处诉!你听见制台怎样回复他的?”黄伯旦道:“制台莫名其妙,不过敷衍了他几句,他还是悻悻而去。我是有闻必告,劝你以后遇事要留点心,不要这等的随便。至于李子亭这个穷京官,料想也捣不出鬼来;就算他是制台的前辈,难道制台就会听他挑拨么?”骆青耜道:“现在世界,总要随和点好。我只当他在外多年,阅历深了,好意请他吃顿饭,不晓得他仍然还是老脾气呢!这样人,我到敢说一句话,是一世不得发迹的。”黄伯旦道:“他来做甚么的?”骆青耜道:“听说是搬他叔子的灵柩的。”黄伯旦道:“他叔子是那个?住在那里?”骆青耜道:“就是李文正的侄儿,住在道门口,朝西大门。”黄伯旦记在肚里,也不多说,立刻兴辞出来,便一直去拜李子亭。

李子亭看了片子,说不认得,挡驾。黄伯旦又招呼他家人进去,再回说是有世谊,务必求见。家人只得又进去说,李子亭道:“外省的官场最会扯弄,拿了鸡毛当令箭,不要理他,只管挡驾罢了,再不然就说病了。”家人又出来说了,黄伯旦没法,只得怏怏而回。到得家里,便吩咐家人道:“若是李老爷来回拜,只管请就是。”自从这日起,黄伯旦也不出门应酬,也不出来上衙门,坐在家里老等。

到得第四天,李老爷果然来回拜。轿子方才站下,里面已是一叠连声喊“请”。李子亭诧异,便骂家人说话不说明白,家人只得上去说是谢步,不是拜会。无奈黄家的家人不理,开了中门,早硬把李老爷的轿子牵了进去。李老爷也没法,只得下轿,走到客厅上。黄伯旦已是衣冠而出,嘴里还说是亵渎大人,说着已是跪了下去磕头,磕头起来,赶紧请安。李子亭久当京官,于请安一道颇不在行,总算混过去,不然就要跌倒。行礼已毕,送茶升炕,说了一两句套话,黄伯旦怕他要走,连忙抢上道:“听说大人到了这里,颇受了骆令的气?”李子亭笑了一笑,也没接腔。黄伯旦道:“如今官场真是一言难尽了!大人在京,久不晓得外边这种不堪的样子。就不算多年世交,就是个莫不相知的,既然舍不得请人吃饭就罢了,何必拿人家开这样的穷心?就是凭自己说也要留点身份,那就有这种不要脸的!”李子亭先前也不在意,后来见他正言厉色大义凛然的光景,不免又拿他当个好人,便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黄伯旦道:“大人可晓得他已经署了巴县了?可晓得他这巴县,是怎样来的呢?”李子亭道:“想是甚么轮委、超委了。”黄伯旦道:“那里,他并没有超委,轮委还在卑职之后。”李子亭道:“那光景就是为地择人了。”黄伯旦道:“为地择人的话,是外省督抚蒙混皇上的话。你想这种样人都要在这上千候补人里去拣。难道上千候补人员竟没有一个如他的?”李子亭道:“那是甚么讲究?”黄伯旦道:“他这是全仗家兄之力。”李子亭道:“想是你令兄替他说来的?”黄伯旦道:“不是那个家兄,是孔方兄之力。”李子亭道:“何以见得?”黄伯旦道:“他是前月初三在同发祥开了一张三千银子期票,后来也没看见他使,等到挂牌之后,制台衙门账房里早有人出来划了进去,这不是个实在凭据么?”李子亭道:“卖官鬻爵,难道真有这样事?”黄伯旦道:“一点不假。况且这是实实在在的凭据。要讲公道,这个缺实在是卑职的,不过卑职没有钱,就只好两只眼睛望青天让他去了。他这次下来是越有越有,以后水大舟高,多财善贾,更是无往不利了。”李子亭道:“我同这位制台是世兄弟,他乡、会试都出在先父房里,我所以同他的交情不比恒泛。上次骆青耜的行径,我已告诉他,他还替他遮瞒,一味支吾,原来有这些讲究在内。今天本要去看他,我去问问他,看他羞也不羞?拿甚么脸见我?”黄伯旦道:“千万不可说卑职说的,倘若大人说了出来,那卑职就要名列弹章了。”李子亭道:“我理会得,不必嘱咐。”吃了一杯茶,上轿走了。黄伯旦把他送过之后,心上十分得意,且按下不表。

却说李子亭打黄伯旦家出来,一径到院上来拜制台。适值制台没有公事,立刻请见。先谈了几句闲话,又说到要不日动身的话,末后说到:“老世兄财运亨通,真真意想不到。”制台道:“这个缺也是大家晓得的,此外还有甚么财气?”李子亭道:“听说四川候补的有好几千人,这几千人全都是可以生财的,而且四川州县一百四十几处,这些也都可以做些大钱铺,老世兄还嫌财气不好么?”制台不晓得他是何所用意,忙着要问个详细。李子亭便把听见黄伯旦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背了一遍,只不曾说是黄伯旦说的。制台听了一席话,道着心病,老大吃惊。虽然是多年老兄弟,他本人呢,也只平常,至于清议那一层,既做了官,更是置诸脑后。只怕是回到京里去逢人辄道,被都老爷听见,上他一个折子,就顽大了。一想到这里,转不得不下气小心去敷衍李子亭。李子亭又道:“我不晓得是真是假,但是人言凿凿,谅非无因;也许是他在外边胡吹。只要你世兄差人去四下里一访,那就见他无私有弊。无论真的假的,总之与你世兄的官声有碍。”制台道:“他这个缺是轮委的。”李子亭道:“轮委是听说一个姓黄的在前,超委的话他本来没有。”制台听见他说了这些话,也还不肯认错,又向他分辩了两句。李子亭也有了气,便道:“这有甚么要紧?皇上既放了老世兄做四川总督,这四川自然老世兄的管辖。难道我们过路的人还敢来干涉老世兄的权利?一者是多年世好,非比恒常,不敢不言;二者是巴县一个缺,听说还不坏,既要讲卖,这三千头总未免太便宜了些。”制台听说得斩钉截铁,便道:“这话世兄到底那里听见的?”李子亭道:“那个不晓得!同庆祥的票子是骆青耜打的,是老世兄衙门收的。这件事在你老世兄虽说是做得隐瞒,可晓得路上行人口似碑呢!我奉劝老世兄一句话,尽了我的心,至于听与不听,也非小弟所能自主。这四川的候补人员都是老世兄的属下,还敢说甚么?万一闹到京城里,晓得了两起,便有三起,那时节可不知道回护着骆青耜一个人好呀,还是保全着制台的禄位好?请老世兄自己斟酌一下子罢。小弟多言,改日再见罢。”说完立起身来。制台听见他声口不似先前柔软,便先软了下来,连忙拦道:“世兄不必急,兄弟还有请教的话。世兄的话,句句是金玉良言,兄弟敢不恭听?且请坐坐。”李子亭只得又坐了下来,把这件事搁在一边不提。制台又问了些家常的事,便说道:“四川的候补人多,自己耳目难周,世兄在这边可有甚么熟人没有?可晓得有甚么品行最好的没有?”李子亭道:“兄弟在这边不过几个泛泛的,并没有至好的人。至于品行好的,更不晓得。有一个黄伯旦,听他说话似乎也还正派,可也不晓得里面如何?”制台记在心里,这回谈了多时,天已不早,李子亭兴辞而出。

制台送客回来,打算不出主意来。巴县是久已挂牌的了,要叫他不去,这笔银子就得还他,还他倒也有限,但是如何还他法呢?要说是叫他去罢,这李子亭同骆青耜是做定了对头,万一他回到京城里放点火,弄出事来,那可真似他说的话,还是保全四川总督的禄位好,还是这三千银子好?一时委决不下。后来,想了一个主意出来,就作准把巴县这个缺改委黄伯旦,骆青耜暂留他在省里。又叫人去对他说,是李子亭同他过不去,只等李子亭动身后,另外还他一个好去处。骆青耜也不敢说别的,只得答应了,在省城静候着,却是一腔懊恼。到得第二日,黄伯旦的牌挂了出来。这李子亭同黄伯旦并没有交情,只不过一句口头话,制台却要应酬李子亭的面子,又算是照例轮委。这便是黄伯旦移天换日的手段,又较骆青耜高了几倍了。骆青耜托人四下里一打听,才晓得是李子亭保举的,便恨的他咬牙切齿,满肚皮打算拿他点露马脚的地方,难为他一回,无奈黄伯旦挂牌之后,如无其事,也并未来见李子亭。不过照例去上衙门拜客。

却说黄伯旦的太太伊氏,在省城却也苦了多年,听见老爷挂了牌,却也欢喜,等到黄伯旦忙过了,便来同他闲谈,说是:“再想不到就会委了缺。”又道:“这个缺早已委了人,如何又会改委呢?这真是好运气了。”黄伯旦笑道:“你们到底是女人家,一点见识没有,这事是全亏本事,那里有甚么运气不运气?说句老实话,像我这样手段,不是发虚的话,四川省里可实在没有第二个。我是昨天上院把制台大人教训了一顿,他见我说的有理,也没得话说了,他先就软了下来,又朝我赔了许多的话。这个真是从前人说的一句话,无论甚么人,抬不过个理去。”太太道:“我不信这样人山人海的去处,连你这样才具都没一个?”黄伯旦道:“真的,你看那些戴顶子、拖翎子,也是一样的官,要讲起办事,那可差得远了。我不是说现成话,前任制台要是听我的话,还不至开缺哩!”太太道:“才具不才具也不管他,听说这个缺还好,我也苦够了,你到了任,每日要给我一百吊钱。”黄伯旦笑道:“那里有许多钱?一天给你一吊钱罢。”太太道:“那不成。”黄伯旦道:“你先别同我争钱,你赶紧收拾东西好去到任。”太太道:“有甚么收拾?四只皮箱三个是空的,此外的破瓶破罐子,还有几个大钱。”黄伯旦道:“我是要先去借一笔钱,把些当都赎了来。你只把箱子收拾干净,预备着放衣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