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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文学、音乐及其他译文》(17)(1 / 1)

萧邦的演奏——后人演奏的萧邦及其他

萧邦的演奏是诗意的惆怅(Poeticmelancholy),幻想的飞腾,远过于感官的甜美(Sensuous Sweetness)。他的变化无定的情绪,反映在他无穷的音色,反映在他任性的节奏中间。乐器在他手中所发生的效果,完全是新的,无以名之的,正如巴迦尼尼手里的小提琴一样。他的音乐中有些没有轻重可言,流动的,如雾霭般的,瞬息消逝的成分,象他的人一样不让你捉摸住。

他的弹性十足的,伸缩性极大的,可是又小又瘦的手,手指的指骨略微有些突出,能若无其事的按到十度。《C大调练习曲》可为证明。希勒(Stephen Heller)说:“看到萧邦的小手占据了三分之一键盘,真是奇观。好比一条蛇张着嘴,预备把一只兔子囫囵吞下去似的。”他弹《降A大调波兰舞曲》中的Octaves,舒服得不得了,但是弹的Pianissimo。话得说回来,弹他的音乐有许多种的钢琴家,有许多种的风格,只要能有诗意的音乐感,有合乎逻辑的,真诚的表现,都是值得欢迎的。米柯里(Mikuli)肯定的说,萧邦弹cantabile的tone是immense。据历史记载,他的音tone并不小,虽然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乐队一般的tone。而且那时法国造的机件(action)很轻的乐器,也不可能发出巨大的音响。再说,萧邦所追求的是“质”,不是“量”。他的十只手指,每只都象一个极细腻的不同的嗓子,十指加在一起,就象晨星一样的歌唱。

李斯特最近原本,当然弹起肖邦来,没有人能比。但萧邦说他对于text太随意更改。安东·罗宾斯丹在有名的七大独奏会中弹了不少萧邦;老辈人还有一部分不承认他是真正能表达萧邦的钢琴家。萧邦的嫡传弟子,乔治·玛蒂阿认为罗宾斯丹的touchtoofull,太丰满,他的音响太大,太近于雷鸣。因此就缺少萧邦乐曲中的“非人间的”气息。一个象托雪格(Carl Tausig)那样无懈可击的艺术家,本身就是波兰人,充满了异国情调,恐怕也不见得能为肖邦称赏。

萧邦弹奏自己的作品,常常乘兴改动,而老是使听的人出神。罗宾斯丹把Barcarolle的coda弹得绝妙,但哈莱(Charles Halle)说罗宾斯丹是Clever而非Chopinesque。他在一八四八年二月萧邦在巴黎最后一次的演奏会中,听他自己把Barcarolle中间的两段forte弹成pianissimo,而且with all sorts of dynamic finesse。

萧邦的许多写景,例如《摇篮曲》与《船夫曲》的节奏,暗示性相当强;《降A大调练习曲》中牧童在山洞中吹笛,躲着外面的雷雨;《f小调练习曲》(op.25no.2)中间明明有喁语可听见;在《华尔兹》《玛茹加》《波兰舞曲》……等中间的舞蹈的象征,表现得非常奇妙;《丧礼进行曲》内的钟声,《降b小调朔拿大》最后一乐章中的磷火(或者说鬼出现——这一段我不熟,故不知如何译才合适),幽美的Butterfly Etude,《降e小调练习曲》(op。25)中不断的喁语,《F大调练习曲》(op.25)中银铃般跳跃的蹄声,《C大调练习曲》(op.10no.7)中闪烁的火焰,《降D大调华尔兹》中的纺绩,《降b小调诙谑曲》中那段旋风一般冲击的半音阶doublenotes——都不是有意的模仿,而是自然界的音响,很自然的过渡到意识界。

他不能算一个风景画家,但面对着大自然,他能很熟练的运用他的画笔。他描写气雾,夜晚的室外风光,手段巧妙之极;而描写超人的幻景,给你神经上来一个出其不意的刺激,他尤其拿手。我们不能忘了,在萧邦的时代,拜仑式的姿态,爱好horrible和grandiose的风气极盛,特拉克洛洼(Delacroix)的画,JeanPaulRichter写的诗(心中的确浸透了月光,浸透了眼泪);萧邦不能完全避免同时代人的影响。

他当然是结束了一个时代,象华葛耐一样。假定节奏的冲动不是那末强烈,萧邦的音乐可能松弛下来,化为一片芬芳的印象主义的东西,象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法国音乐家,也可能象他们一样喜欢冷静的装饰意味。习气,萧邦是有的。哪个大音乐家没有习气呢?但希腊气息使萧邦永远不会沉醉于丑恶的崇拜(cultoftheugly)和形式的解体(formless)。

——摘自Schirmer\u0027ChopinEdition前面的“Frederic—FrancoisChopin”

一九五六年一月二十二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