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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 羊脂球——莫泊桑作品集(1)(1 / 3)

《羊脂球》reference_book_ids":[6885615050845850631]}]},"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羊脂球

《羊脂球》是莫泊桑的成名作、代表作。文中描绘了1870年普法战争期间,一辆法国马车在离开敌占区时被普鲁士军官扣留。军官一定要车上的一个绰号叫羊脂球的妓女陪他过夜,否则不予放行。羊脂球出于爱国心断然拒绝,但和她同车的有身份的乘客为了各自私利,逼她牺牲自己,羊脂球最后做出让步。第二天早上马车出发时,那些昨天还哀求的乘客突然换了一副嘴脸,个个疏远她,不再与她讲话。

这个故事通过羊脂球的悲惨遭遇反衬出资本主义下的丑恶肮脏的灵魂,他们虚伪的面具下藏的都是腐朽的内脏和污秽的思想。

接连好几天,在鲁昂的市区里,都有七零八落的败兵穿城而过。那简直不能称之为队伍了,只能算得上是乱哄哄的乌合之众。这些败兵们垂头丧气地走着,脸上是又长又脏的胡子,军服也是破烂不堪。既没有军旗,也不分队列。反正是,人人神情沮丧,就像耗尽了这些人的多余精气一样,他们不想再动脑筋,无法再动脑筋。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拖拖拉拉地往前走,只要一停下来,便会散了架子一般,累得马上倒在地上。

在这些人当中,最为显眼的是那些被动员入伍的人,他们本来在自己的家乡过着太平日子,安安稳稳地靠年金度日,没想到被动员入伍,结果被枪支压得弯腰曲背。当然,国民别动队的士兵们还是十分机灵的,时而惊慌失措,时而激昂慷慨,随时准备进攻或逃跑的样。除此之外,他们当中还有一些穿红裤子的人,他们是一个师在大战役中被歼灭之后的幸存者。另外,和这些颜色杂乱的步兵排在一起的,还有穿着深色军服的炮兵。不时也有一个步履沉重的龙骑兵,戴着闪亮的头盔,但是吃力地跟在走得比较轻松的步兵后面。

接下来穿过的,是一群一群的游击队员。他们的名称极为英勇悲壮,如“坟墓公民队”“战败复仇队”“视死如归队”,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像一帮一帮的土匪一样。

游击队的头头们从前是商人。他们曾买卖呢绒种子、油脂或肥皂。战事发生后,顺应时势参军当了军人,由于这些人家底殷实,而且都留着小胡子,看上去就不同于他人,而被任命为游击队的头头。他们身穿法兰绒制服,身上挂满武器和饰带。只要开口说话,准是声大气粗。他们时常在一起讨论作战计划,一个比一个声高。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反正他们自己以为只有他们的肩膀在支撑着垂危的法兰西。不过,他们盲目自大的另一面也有着一些担忧,就是他们带的这些“游击队员”。这些人多数十恶不赦,经常无法无天,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听说普鲁士人马上就要进入鲁昂了。

近两个月以来,国民自卫军在附近的树林里十分小心地侦察着。即使一只小野兔在荆棘丛里跑过,他们都会被吓一跳,时刻准备战斗,有时失手会把自己的哨兵打死,打死也就打死了。但是现在,他们都回了家。器械和服装,以及从前一切被他们拿着在市外周围三法里一带的国道边上去吓唬人的凶器,现在都忽然通通不见了。

最后一批法国兵终于渡过了塞纳河,要经过圣塞韦尔和阿夏尔镇到奥德梅尔桥去。一个具有传奇般的勇气,习惯于胜利的民族,竟然会一败涂地。将军绝望地走在队伍的后面,他对这些七零八落的残兵无能为力。其实,将军本人在这场大溃退中也惊慌失措了,他夹在两个副官之间,心灰意冷地向前走着。

整个市区笼罩着一种深沉的宁静气氛和一种使人恐怖的寂寞等候氛围。很多被盈利思想弄昏了头脑的大腹便便的富翁都愁闷地等候战胜者,唯恐自己厨房里的烤肉铁扦和砍肉大刀被人当作武器看待。

一切就像停止了一样,店铺都关了门,街道也静得吓人,偶尔有居民外出也是贴着墙边匆匆走过。

与其这样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倒不如就让敌人快些来吧。

该来的终于来了,就在法军走了之后的第二天下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些枪骑兵,迅速地穿过了鲁昂城。不一会儿,黑压压的一大群人从圣凯瑟琳的山坡上下来,同时,在通向达纳塔尔和布瓦吉尧姆的大路上,也涌现了另外两股普鲁士兵。这三支部队的前卫正好同时到达市政厅广场,德军从附近的所有街道上一批批地涌了过来,路面在他们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共振下喀喀作响。

有人用陌生的喉音发出的口令声传进了家家户户,这些房子就像无人居住一样,没有丝毫的回应。其实在关闭着的百叶窗后面,一双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这些获胜的人。这些人根据“战争法”,成了这个城市及其生命财产的主人。

在这些看似安静,遮得黑乎乎的房间里,其实居民们惊恐万分,就像碰上了洪水和强烈的地震一样,面对这种毁灭性的灾难,人的智慧和勇气都毫无用处。因为每当事物的既定秩序被颠倒过来,由人类的法律或自然的法则所保护的一切,就会被一种是非不分、残酷野蛮的行为所摆布。人们不再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就像地震会把整个民族压倒在坍塌的房屋之下,泛滥的江河会卷走农民、家畜的尸体和大大小小的屋梁。因胜利而自豪的军队就会屠杀自卫者,而把其他人作为战俘带走,以军刀的名义进行抢劫,用炮声来感谢上苍。这些灾祸,与永恒正义的一切信仰都大相径庭,使人们无法按照既定的教育来信赖人类的理性和上天的保佑。

每家每户门口都有小分队在敲门,只要门开了,进去就不再出来了。这就是入侵之后最为具体的占领。被征服者对于征服者应当表示的优待义务从此开始了。

没过多久,最初的恐怖消失了,出现了一种新的宁静。在许多家庭里面,普鲁士军官都会和房子的主人同桌吃饭。这其中不乏一些有教养的军官,他们会礼貌地对法国表示怜悯,声称讨厌这场战争,但是置身其中,又毫无办法。房子的主人自然是感谢他有这种看法,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需要他的庇佑。把这些军官们孝敬好了,自己负责提供给养的人数也有希望减少一些。既然他们已经占领了这些,又何必还拿自己当做主人呢?那样做不是勇敢,而是极度的蠢笨和鲁莽。鲁昂的市民曾以英勇的保卫战,使这座城市威名远扬,现在却不再这样了,他们惧怕自己的鲁莽和冒失。他们认为,从法国式的礼节中可以得出这样的理由,对于外国士兵,只要不公开表示亲近,在家里待之以礼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白天在外面装作互不相识,晚上在家里一起聊天喝酒,因此,德国人每天晚上在每个家庭壁炉边取暖的时间也就越拉越长了。

苦难总不会太久,城市逐渐恢复了常态。法国人还是不大出门,但是普鲁士的士兵却挤满了街道。轻骑兵军官们身穿蓝色制服,在大街上挎着军刀耀武扬威,尽管如此,与去年在这些咖啡店里喝酒的法国轻骑兵军官们相比,他们对普通市民的蔑视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看似和谐的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是那样的难以捉摸,又是那样真实地存在着。那是一种不可容忍的异国气氛,到处散发着的气味,带着侵略的气味。这种气味飘进了家家户户和一切公共场所,它们改变了食物的味道,使当地人们感到自己正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在野蛮而危险的部落里旅行一般。

这些入侵者们经常会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居民们总是照付,反正他们现在还很富裕。不过,即使对富有的诺曼底的商人来说,眼看自己的财富一点一滴地流入到别人手中,心难免会痛起来。

在离城两三法里通向克罗瓦塞、迪埃普达勒或比埃萨尔的河流的下游,时常有船员和渔夫从水底捞上来某个德国人的尸体。这些包在军服里都已发胀的尸体,有的是被一刀砍死的,有的是被拳打脚踢折磨死的,有的是脑袋被石块砸碎而死的,也有的是被从桥上扔进了水里直接淹死的。河里的淤泥埋没了这些默默无闻,野蛮而又合法的复仇行为。隐名的英雄,悄然无声的袭击,比大白天的战斗更加危险,却没有引起轰动的光荣。

因为对入侵者的仇恨,总能激起三五个胆大的人勇敢起来,使他们为了一个信念而不顾性命。

这些入侵者虽然用一种严酷的纪律控制市区,不过他们那些沿着整个胜利路线所干的骇人听闻的行为虽然早已造成了盛名,但在城里却从未干过这类可怕的事情。渐渐地,人们的胆子大了起来,当地的商人心里又痒痒了起来,又盘算着去做生意了。其中有几个商人在法军占据的勒阿弗尔拥有一些股份,他们试图从陆路到迪埃普,再坐船到那个港口去。

于是,有人利用相识的德国军官们的影响,获得了一张由总司令签发的离境许可证。

他们为这次旅行预订了一辆由四匹马拉的大马车,算起来总共有10个旅客,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决定星期二早晨天不亮就动身。

这几天天比较冷,地面都冻硬了,而且星期一下午,大约3点钟的时候,从北方吹来的大块乌云使天上下起了雪来,这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宿。

早晨4点半的时候,旅行者们聚集在诺曼底旅店的院子里,准备上车了。

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冬装,活像一些穿着长袍的肥胖的神甫。他们还困得要命,有的身上裹着毛毯还冷得直打哆嗦。黑暗中,彼此看不清谁是谁。不过有两个人倒是互相认了出来,另一个人也走了过去,他们聊起了天。

“我把妻子也带去。”一个人说。

“我也带了。”

“我也一样。”第一个人接着说:“我们不打算回到鲁昂来了,要是德国人接近勒阿弗尔,我们就到英国去。”

其实,人人都有同样的打算,因为他们的骨子里是极其相似的。

可是一直没有人套车。只见一个马夫提着一盏小灯,一会儿从一扇黑暗的门里出来,一会儿又消失在另一扇门里。马蹄踢打着地面,但声音不大,因为地上的厩草减轻了马蹄的声音。听得见房子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边指挥着畜生边骂个不停。不久,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铃铛声,表示有人在给马上鞍子。这种轻微的声音马上就变成了清脆而连续的声音。这声音随着牲口的动作而上下起伏,有时毫无声息,有时又会因为猛然一动又响了起来,与此同时,钉了掌的马蹄踢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人们在焦急地等待着,门忽然又关上了。一切声音都随之消失。这些冻得要命的市民们不说话了。他们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虽然冻得发僵。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飘洒洒地落到地面上,从上到下组成了一幅接连不断的帷幕。它隐没着种种物体的外表,为万物蒙上了一层镜子般的外衣。冬夜里的城市是如此的万籁俱寂,只听得见雪花飘落时沙沙的声音。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一种感觉,微尘的交错活动仿佛充塞了空中,又遮盖了大地。

那个提灯的人又出现了,手里拉着一匹马的缰绳,但是马不想出来,看上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提灯人把马拉到车辕面前,准备把马套好。因为他一只手提着灯,所以只能用一只手干活。他就这样转来转去,好半天才把马套好。他正要去牵第二匹马的时候,发现这些旅行者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他忙活,该死的天气几乎让他们成了雪人,于是便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到车里去呀?那里至少可以躲一躲雪吧。”

这些人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一点,经提灯人一提醒,急急忙忙往车走去。三个男人先把他们的妻子在里面安顿好,接着陆续上了车。然后,其他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也钻进了车里,在剩下的几个座位坐下,相互之间没有什么语言交流。

车厢的地板上铺着一些稻草,为了能够暖和一些,大家的脚都伸在稻草里。车厢里面的太太们带着几个烧化学炭的小铜炉,坐定之后,她们就点燃,随后交谈了起来,说着这种炉子的好处,说着她们早就熟知的一些事情。

经过一番等待,马车终于套好了,但是由于下雪路滑的缘故,所以套的马不是四匹而是六匹。只听车厢外面有个声音向车里问道:“人到齐了吗?”车里面马上有个声音答道:“到齐了。”于是这辆马车就这样出发了。

天气太恶劣了,马车只能慢慢地,慢慢地走着,简直可以说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挪。陷在雪里车轮,使整个车厢呻吟般地发出沉闷的咯咯声。马儿走得也非常费劲,脚下打滑,嘴上冒着“热气”。车夫的鞭子像条细蛇一样卷起又伸开,响个不停,四处飞舞,时不时地抽打着圆鼓鼓的马屁股。每打一次,就会发现那匹被打的马绷紧肌肉,用力拉上一阵。

在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起来。旅行者中,有一位是纯粹的鲁昂血统,他把轻柔的雪花比作一场美丽的棉花雨。渐渐地,雪停了。一线阳光透过大块的、乌黑的、厚厚的云层射了出来,一片雪白的田野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非常耀眼。白色的田野上时而出现一排排挂着白霜的大树,时而露出一间间被白雪覆盖着的房屋。

在车厢里,大家借着黎明时暗淡的光线,互相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靠里面,最好的位置上,卢瓦佐先生和他的太太面对面地坐着打盹,他们是大桥街的葡萄酒批发商,他们比较富有。

卢瓦佐是一个诡计多端而又快快活活的人。最初他在一个卖葡萄酒得老板手下当店员,老板做生意破了产,他就把店铺买了下来,并且发了财。他是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向乡下的零售商出售劣质葡萄酒,熟悉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狡猾的骗子,是一个真正的诺曼底人。

卢瓦佐是个骗子的名声众所周知,所以本地的一位善于写寓言和谣曲,文笔辛辣讽刺的图奈尔先生,曾在省政府的一次晚会上进行过小小的讽刺,当他看到太太们有点精神不振的时候,便建议她们玩“鸟飞”的游戏。这个词很快飞遍了整个晚会,接着传到了全城的客厅里,使全省的人,在一个月的日子里,谈起这件事情都笑得合不拢嘴。

卢瓦佐是位“名人”,还因为他本身就爱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他经常会说善意的或恶意的笑话,所以谁提起他来都会加上这样的一句话:“卢瓦佐?那简直是个是个活宝。”

卢瓦佐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挺着一个大肚子,脸色潮红,留着花白的颊髯。

相反,他的妻子高大健壮,说话声音响亮,办事干脆利索,坚定果断。这夫妻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效果。卢瓦佐用快活的说笑活跃着店铺的气氛,他的妻子则以一脸的严肃控制着店铺的秩序。

坐在这对夫妻旁边的是极为可敬的卡雷—拉马东先生。他属于一个高尚阶级,在棉纺织业里他是个重要人物,不仅拥有三个纺织厂,而且还是四级“荣誉勋位”获得者和省议会议员。在整个帝国时期,他都是善意的反对派的领袖。根据他本人的说法,他是只用无刃的礼剑作战,先攻击对方,再附和几声,以便索取高价的酬报。卡雷—拉马东太太比卡雷—拉马东年轻得多,对派驻鲁昂的出身名门的军官们来说一向是个安慰。

卡雷—拉马东太太坐在丈夫对面,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可爱,美丽,娇小的身躯蜷缩在皮大衣里,用略带忧伤的目光注视着车厢里的一切。

卡雷—拉马东太太的旁边是于贝尔·德·布雷维尔伯爵夫妇,他们的姓是诺曼底最古老的姓氏。也是最高贵的姓氏之一。于贝尔伯爵是位身材高大的老绅士。他总是尽力利用穿着打扮,来突出他与国王亨利四世的相似之处。有一个传说,曾使他们的家族感到光荣,据说国王曾使布雷维尔家的一位太太怀了孕,于是她的丈夫因此成了伯爵和省长。

布雷维尔伯爵是卡雷—拉马东先生在省议会里的同僚,但是他代表省里的奥尔良派。于贝尔伯爵和南特一个小船主的女儿的婚姻故事充满了神秘感。不过,由于伯爵夫人举手投足都很有气派,待人接物也总是恰到好处。有人传言她被路易—菲力普的一个儿子爱过,因此整个贵族阶层对她都极为热情。她的沙龙在本地也首屈一指,只有她主持的沙龙依然保持着往昔的文雅,但是要想进入其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布雷维尔夫妇相当的富有,但是都是一些不动产,据说这些不动产年收入可达50万法郎,这可是一个诱人的数字。

以上这六位,是车里面的主要人物,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比较富裕。他们来自泰然和强大的社会阶层,属于上流社会中信仰宗教和有道德的教养的人。当然,他们也是有权力的阶层。

十分凑巧,这三位太太坐在一条长凳上。伯爵夫人的另一边还有两个修女。她们正数着长长的念珠,喃喃地念着天主经和圣母经。年老的那个脸上布满了麻子,就像迎面挨了一片霰弹。年纪稍微轻的那一个,看上去瘦弱不堪,有一张俊俏但满是病态的脸,她看起来像是患了肺痨。那正是使她毁坏肉体而成圣徒的吃人的信仰侵蚀了它。

在两个修女的对面,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吸引着大家的视线。

男人是人所共知的民主主义者——科尔尼德,对体面的人来说他可是个危险的人物。20年来,他那红棕色的胡子碰过所有民主派的咖啡店里的啤酒杯。他的父亲以前是糖果商,所以给他留了一笔非常可观的遗产。但是他和他的兄弟及朋友们很快把所得的这份遗产吃光了,于是心急火燎地等待着共和国的到来,以便最终获得与他为民主革命喝掉的那么多啤酒相称的地位。在9月4日的那天,可能是有人和他开了个玩笑,说他被任命为了省长,他也真信了,就以为自己被任命当了省长。于是他从上到下,好好打理了一番就去上任了。结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却不承认他,他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出来。尽管闹了这样的笑话,但是不影响他是个善良热情的小伙子,并且他始终是热情的,乐于助人的。因此他总是以最大的热情组织着本地的防务。他组织人在平地上挖了一些坑,把附近树林里的小树全部砍倒,在各条大路上布满了陷阱。他对自己所做的准备工作非常满意。在敌人临近时,就怀着兴奋的心情立刻回到城里了。现在他认为到勒阿弗尔去更加能够发挥自己的能力,因为那里需要新的防御工事。

女人也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人物——一名妓女。她是因为过早发胖而出了名,得了个和实际相符的“羊脂球”这个外号。羊脂球个子不高,到处都圆乎乎的,胖得不行,连手指都非常有肉,但是被指节勒得很紧,富于光泽的皮肤紧绷绷的,于是看起来像一串串短香肠。上衣里面高耸着两个硕大的胸脯。然而她始终被人垂涎又被人追逐,因为她是那样的鲜艳悦目。她的脸蛋看上去像一个红红的苹果,又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她的一双极美的黑眼睛忽闪忽闪的,又长又密的睫毛为它们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的小嘴仿佛是为亲吻而生,迷人而又湿润。她的牙齿光亮而又细小。

此外,人还说她是具备种种无从评价的品质的。

她刚被人认出来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正派女人便交头接耳起来,“娼妓”“社会的耻辱”之类的词语,时不时地从她们的嘴里冒出来。这样的谈论使她抬起了头。她用充满挑衅和无所畏惧的目光扫视着车里的人,于是,车里立刻鸦雀无声,长舌妇们都垂下了眼睛,低下了头。只有卢瓦佐例外,他一直处于神色亢奋之中,一直色迷迷地窥视着羊脂球。

可是没过多久,三位太太就又交谈了起来,有这个羊脂球这个妓女在场,她们三个立刻就成了朋友,而且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在她们看来,面对这个无耻地以出卖肉体为生的女人面前,她们应该摆出作良家妇女的尊严,应该摆出为人妻的优越感,因为法律约束下合法的爱情对发乎人性的自由的爱情总是嗤之以鼻的。

三个男人也是,有科尔尼德在场,一种保守者的本能就使他们互相接近,并且以极为优越的口气谈论着有关金钱的话题。于贝尔伯爵侃侃而谈普鲁士人使他遭受的损害,无法收获和牲畜被盗将给他造成的巨大损失,他以拥有千百万财产的大领主的口气说得毫不在意,因为他认为这些灾难对他的影响不过一年半载的事。卡雷—拉马东先生显然警觉性比较高。因为他在棉纺织业里受过严重打击,所以,这次有所提防,已把六万法郎汇到了英国,以备不时之需。卢瓦佐下手比较快,已经把地窖里剩余的劣质葡萄酒都设法卖给了法国军需处,这样国家就欠了他一大笔的钱,如今他一门心思指望在勒阿弗尔把这笔钱弄到手。

尽管三个人身份不同,但是由于金钱的关系,互相交换着迅速而友好的目光。他们感到彼此之间已经可以称兄道弟了,由于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属有钱人。都属于把手伸进裤袋就能弄得金币叮当作响的人,也都属于大共济会里的一员。

由于路况的原因,车子走得很慢,到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才走了不足四法里。为了减轻车子的负担,男人们三次下车步行上坡。渐渐大家开始担心起来,因为原定在托特吃午饭,现在看来半夜之前不可能到达托特了。每个人都在留意着,看路边有没有家小酒馆什么的,在焦急之际,马车却陷进一个雪坑里,费了两个钟头才把车子拉出来。

大家感觉到越来越饿,饥饿感弄得大家心烦意乱,可是却看不到一家小饭店或一个小酒馆。普鲁士人的临近和饥饿的法军相继从这里经过,早已经把各行各业的生意人都吓跑了。

男人们下车跑到路边的农庄里去找可以充饥的食物,却连半片面包都找不到,因为士兵们没什么吃的就会到农庄里去抢,所以心存疑虑的农民早就把储备的食品都藏起来了。

下午1点钟左右,卢瓦佐嚷嚷着他胃实在饿得受不了。其实大家都像他一样,早就饿得不行了,对食物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以致饿得连谈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在这沉寂的气氛中,只要有个人打呵欠,其他人立刻就会受到传染,于是每个人都轮流打起呵欠来。看他们打呵欠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每个人的性格、教养和社会地位不同,打呵欠的方式也不同,有人张大嘴巴打着,有人打得比较斯文,张开嘴巴的同时马上用手遮住。

羊脂球几次弯下腰去,似乎在裙摆下面寻找什么东西。她犹豫着看了看两旁的人,那些人面色苍白,一脸苦相,于是她又若无其事地直起腰来。卢瓦佐表示愿意掏出一千法郎买一只肘子。但是他的妻子马上做了一个表示反对的手势,卢瓦佐就不再说什么了。卢瓦佐的妻子听到浪费金钱的主意总是要心痛的,以至于连与钱有关的笑话也不愿意听了。伯爵说:“我感觉有些不大舒服,怎么就没想到要带些食物呢?”每个人都这样责备自己,后悔不已。

正在大家愁眉不展之际,科尔尼德掏出满满一葫芦朗姆酒。他热情地请大家喝,除了卢瓦佐喝了两口,别人都冷冰冰地拒绝了。在送还葫芦的时候,他表达自己的谢意:“这酒喝起来真不错,喝了暖和多了,还能聊以充饥。”卢瓦佐喝酒之后心情显然好了很多,开起玩笑来,提议像民谣里所唱的小船上那样,吃掉最肥胖的游客。这是显然是暗指羊脂球,这些所谓的有教养的人听了很不舒服。大家都不接话茬,只有科尔尼德双手称赞。两个修女也不再念经了,双手笼在宽大的衣袖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垂着眼睛不声不响,大概正在把上天降给她们的痛苦作为对上天的奉献进行祈祷吧。

大约3点钟的时候,车子走到一片望不见尽头的平原上,那里连一个村庄都看不见。羊脂球终于再次弯下腰去,迅速从长凳下面拉出了一只大篮子,上面盖着一块洁白的餐巾。

只见她从篮子里取出一个陶瓷小碟子,一只精致的小银杯,然后拿出一个很大的罐子,里面有两只切好的烧鸡,烧鸡上有一层冻汁。大家看见餐巾下面还有不少好东西,有肉糜,有水果,还有一些甜点,足够旅行三天用的了,根本用不着去找饭菜。同时,四个瓶颈从食品包中露了出来。她撕了一个鸡翅膀,就着一个在诺曼底被称为“摄政时期”的小面包,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弥漫的香气使人馋涎欲滴,耳朵下面的颌骨在痛苦地痉挛着。这个时候,太太们对羊脂球的蔑视达到了极点,恨不得杀了她,或者把她以及她的酒杯、篮子和食品从车上扔到下面的雪地里。

卢瓦佐的眼睛始终贪婪地盯着装小鸡的罐子。口里喃喃地说道:“太棒了,有些人考虑问题总是十分周到。这位太太就比我们有先见之明。”羊脂球听了,抬起头来对他说:“先生,您想来点吗?从早晨饿到现在真不好受。”卢瓦佐点了点头,他向周围瞟了一眼说:“的确如此,我饿得吃不消了,就不客气了。战争时期嘛,顾不得那么多了,对吧,太太们?”又接着说:“像现在这种情况,能碰到肯帮忙的人,真是太幸运了。”于是,卢瓦佐把手头的一张报纸摊开,用随身带着的一把小折刀的刀尖戳起一只涂满冻汁的鸡腿,慢慢咀嚼起来。伴随着车厢里响起的一片无可奈何的叹息,他吃得那样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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