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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7)(1 / 3)

国王跪在棺材边表演一番后,又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抹着眼泪又对大家说了一番胡话。他说他们兄弟两人从四千英里以外,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见上亲人最后一面,真是令他伤心极了呀。但是大家深情的安慰和神圣的眼泪又让他感到十分的欣慰。他和他兄弟发自内心地感谢大家,这种感谢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一切语言都会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如此云云,一通胡言乱语,听起来让人恶心。后来他装模作样地叫了几声“阿门”,又扯着嗓子哭得昏天黑地的。

这时人群中有人唱起了赞美诗,声音越来越大。所有的人都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起来。那场面确实感动人,就像在教堂做礼拜一样。音乐真是个好东西,听过一堆骗人的废话之后,再听听这么实在、这么悦耳的音乐,确实令人精神振奋。

接着国王又开始信口胡言编造一番谎话,他说他非常希望这家的几位至交能留下来与他们共进晚餐。如果几位能帮忙料理后事的话,他们和他的侄女将万分感激。还说他哥哥的在天之灵知道哪些人会帮忙的,因为这几个人是他非常信任的,也是常在信中提到的。因此,他提出几位的名字。这几位是:霍勃逊牧师、洛特·霍凡执事、朋·勒克先生和阿勃纳·夏克尔福特先生,还有勒维·贝尔律师,罗宾逊医生,以及他们的夫人和巴特莱寡妇。

霍勃逊牧师和罗宾逊医生都去了镇子的那一头,那里有一场戏想要他们配合表演。那就是,医生将一个病人送到另一个世界,牧师为他指点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贝尔律师在路易斯维尔有一笔业务,他也不在。其余在场的人就一个个过来和国王握手,说着感谢他的话。接着他们又与公爵握手,只是像个傻瓜一样赔着笑脸点着头,没说什么话。公爵呢,做出各种手势,嘴里不停地叽里咕噜的,好像一个还没学会说话的孩子。

于是国王便又满嘴胡言地讲开了,他说出了镇上好多人的名字,还问每一个人、每一条狗的情况。他把镇上每一家以及乔治家、彼得家过去发生的一件件的小事都说了出来,让人以为这是彼得信中说过的。其实这些全是他编造的谎言,都是从搭乘我们独木舟去大船的那个年轻笨蛋嘴里套出来的。

后来,玛丽·简把她父亲生前留下的那信拿了出来,交给国王。国王接过了信草草扫了一眼,一边哭一边大声读了起来。信上说地窖里藏了六千块钱,把住宅和三千块钱留给了三个姑娘;把生意兴隆的皮革场、价值七千块钱的房屋和土地以及另外三千块钱,留给了哈维和威廉。念完了信,那两个骗子就说他们要去把钱取出来,把一切事情都做得光明磊落,让大家都看见。他们还让我拿着蜡烛一起进到地窖。我们把地窖的门关上,他们仔细地找到了装钱的口袋,就把钱倒在了地上。只见金灿灿的一堆金币闪着金光,真是好看。

只见国王两眼发直,目光发亮,他拍了一下公爵的肩膀说:

“天啊,这是真的吗?真是太好了,天下没有如此的好事了,我看没有了。这比‘王室怪兽’要强一百倍。你说是吗?毕奇华特。”

公爵也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他们趴在金币上面,手大把大把地抓着金币,让金币从他们的手指缝里叮叮当当往地板上掉。国王说:“说其他的都没有用,只有冒充死去富豪的弟弟,或者是留在国外的继承代理人,才是最好的角色。上帝安排给我们这样一个好机会,我们应该感谢上帝。从长远来看这条路才靠得住,其他的办法我都试过,没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了。”

有了这么大的一堆钱,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满足的,都不会怀疑钱的数目能错。可是这两个骗子不行,他们非要数一数才行。于是他们就开始数了起来。结果,还差四百一十五不到六千块钱。国王说:“他妈的,他会把这四百一十五块钱藏到那里呢?”

他们为这四百一十五块钱忙活了一阵子,找遍了地窖的各个地方。后来实在是找不到,公爵说:“我看可能是他病糊涂了,把数目搞错了,还是算了吧,这点钱我们不必在乎。”

“是啊,这点钱不必在乎,我根本就没在乎。可是我们说过了要把事情搞得光明正大、明明白白,要是我们把钱拿到了上面,当着众人的面数起来,那不是让人怀疑了吗?既然遗书上说是六千块钱,我们就不能出差错呀。”

“那好吧,我们来补够数目。”公爵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掏钱。

“这真是个绝好的办法,公爵,你的脑袋简直是聪明绝顶,还幸亏‘王室怪兽’帮我们凑了一笔钱。”国王也慌忙从自己衣袋里掏钱。

他们的口袋已经翻过来掏空了,总算凑够了这六千块钱,分文不少。

“我又想到一个办法,”公爵说,“我们现在就上去,当着大家的面数一数交给那三个姑娘们。”

“太好了,公爵,让我拥抱你吧!这真是一个最最绝妙的主意,除了你谁也想不出!你这脑瓜简直聪明得惊人。啊,这是个绝顶妙计,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要是他们怀疑的话,这一下准叫他们全无疑虑。”

我们上了楼,国王把大家召集到了一个桌子前,他把钱数成三百块一摞,整整二十摞放在桌子上,大家一个个眼馋得口水都流了出来。随后他又把钱拿起来重新装进了口袋。我看到国王又激情澎湃,准备再一次讲话了。他对大家说:

“各位亲友们,我那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可怜的哥哥,对留在这个世界上为他的故去而悲痛伤心的人是相当慷慨的。他对失去了父母双亲、他爱的保护过的这几个可怜的孩子是十分慷慨大方的。凡是了解他的人都应该知道,要不是他怕他亲爱的弟弟威廉和我受了委屈,他对这几个可怜的孩子会更加大方的。他肯定会这样想的,丝毫不用怀疑。既然这样,那么在这时候,我们要是不完成他的心愿,那还是什么兄弟?如果在这样的一个时候,我们还对他那么疼爱、那么可怜的孩子们存心掠夺,那还算是什么叔叔?对威廉我是了解的,他也深爱着这些孩子们。还是我来亲自问威廉吧。”他转过身向公爵做出了各种手势,公爵傻乎乎地看了一阵子之后,像是明白了国王的意思。他跳到了国王面前高兴地叽里咕噜一大通,并且热烈地拥抱了国王十几下才放了手。随后国王又说:“我早就想到了,他会是这么个态度,他虽然说不出来,可是他心里始终装着这几个孩子。这一点大家都应该相信。玛丽、苏珊、琼娜,孩子们,你们过来,把这些钱拿去,全部拿去。这是躺在那边的人送给你们的,他身子凉了,心却是热的。”

玛丽·珍妮、苏珊和琼娜,就朝他和公爵走过去,她们分别拥抱着国王和公爵并分别亲吻,场面是那么的热烈,是我前所未见的。大伙儿也感动得一个个泪流满面,大多数人都逐一和骗子们亲切地握手,还说:“真没想到呀,你们对孩子们真好呀。你们是好人呀。”

渐渐地又谈到了死者,一个个都说他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他的逝世大家都很难过,是大家的损失,等等。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挤了过来,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听着,不说一句话。大家都在听国王讲话,也没有人和他打招呼。国王继续说:“……他们是我哥哥生前最好的朋友,所以今天晚上被邀请到了这里,不过明天,所有的人我们都要请来,我哥哥敬重每一个人、喜欢每一个人,因此,他的葬酒宴应该是大家都参加才合适。”

就这样国王啰啰唆唆个没完,像是说给大家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隔上一会儿,他就说到葬酒宴这个词。后来公爵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写了一个小纸条,揉成了一团,嘴里呜呜地向国王打着招呼,从大家的头顶扔了过去。国王打开纸团,看见上面写着:你这个笨蛋,是葬礼,不是葬酒宴。看完国王把纸条装进口袋,说道:

“可怜的威廉,虽然他听不见说不出,可是他心里明明白白的,他要我请所有的人都来参加葬礼,要我对所有的人都欢迎。不过他不必担忧,我现在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面色从容地继续讲下去,仍然时不时地提到葬酒宴。第三遍说到葬酒宴时,他说:“我说葬酒宴,因为它不是个普通的说法,通常的说法是葬礼,如今在英国已经废弃不使用了,我们现在讲葬酒宴。它更确切地表达了我们想说的意思。这词是由一个希腊词语的前半部分,其原意是外面,公开的,户外的;再加一个希伯来词的后半部分构成,希伯来文中是挖坑儿,盖住,也就是埋葬的意思。所以葬酒宴就是当着大家的面公开的下葬。”

这可真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表演了。那个身材高大的人冲着国王大笑不止,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都问他:“你怎么了,医生?”

阿勃纳·夏克尔福特说:“罗宾逊,你没有听说这个消息吗?这位是哈维·威尔克斯。”

国王面带笑容地伸出手说:“这就是我那可怜哥哥的亲密好友医生吗?”

“拿开你的脏手,别过来碰我!”那个医生说,“你是个英国人吗?就凭你说话也像英国人?你说你是彼得·威尔克斯的兄弟,我看你的真实面目是个骗子。”

这一下人群慌乱起来,他们团团围住了医生,纷纷劝他冷静下来,听大家给他解释。他们告诉他从许多事上都能证明他是哈维,他知道每个人的名字,还知道每一条狗的名字。大伙都请求他不要伤害哈维的感情,不要伤害可怜的姑娘们和大伙儿的感情。大家把好话都说尽了,可是医生还是脾气暴躁。他说装作英国人,可是英语又说得那么蹩脚,肯定是个骗子。三个可怜的姑娘趴在国王的肩膀上不停地哭泣着。突然医生转身冲着她们说:

“我是你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现在也是你们最好的朋友,作为一个忠诚的朋友,就要保护你们,让你们远离伤害,免遭不幸。现在我奉劝你们,马上把这个流氓、骗子、流浪汉赶出去,不要再理会他。他满嘴胡言乱语,说什么希腊文、希伯来文,几乎就是白痴。不知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一大串空洞的名字和事实来到这里招摇撞骗,而你们却把这些当成是证据。这里有些朋友本来是心知肚明的,现在也糊糊涂涂地跟着糊弄你们。玛丽·珍妮·威尔克斯,你知道,我是你们最无私的朋友,现在我请求你们听我一句吧,赶快把这个十足的无赖骗子赶出去吧。”

玛丽·珍妮挺直了身子站了出来,她可真端庄大方啊。她把钱袋子放到国王手里说:“请你收下这六千块钱,帮我和妹妹们投资去吧,你想做什么都行,不用给我写收据。”

然后她用胳膊紧紧地搂住了国王,她的两个妹妹也搂住了公爵,大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了,脚把地板跺得震山响,像来了一场大风暴。国王高傲地仰起了头颅,得意地笑着。医生说:

“好吧,我对这件事放手不管了,不过我还是忠告大家,等你们识破骗子的真相的时候,你们会无地自容的。”说完,他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好吧,医生。”国王用嘲笑的语气说,“我会劝他们听你的话的。”

大伙哄堂大笑,都说这是最巧妙的嘲讽。

哈克贝利偷走了金币

人都走完之后,国王问玛丽·珍妮,有没有多余的房间来让他们住。玛丽·珍妮说还有一间空房,可以让威廉叔叔住里边。她可以在妹妹的房间放一张折叠床,她去那里睡。她愿意把自己那间更大一点的卧室让给哈维叔叔住,顶楼还有一间小屋,可以摆放一张小铺,国王说小屋可以给他的仆人——说的是我。

玛丽·珍妮把我们带到楼上,让我们看了看她的房间。里面虽然陈设简单但是很朴素很整洁。她说,如果哈维叔叔觉得她的一些衣衫和零星什物碍事的话,她可以把这些东西从她房间里搬出去。国王说,不必麻烦了也碍不了什么事。那些衣服都是顺墙挂着,一排衣服前面挂着一层花布帘子,直垂到地面。一只旧箱子和一只吉他盒子放在两个墙角处,还有各式各样的零星小家什、小玩意儿散在房间各处,都是一些姑娘家用来装饰房间的小东西。国王说这些摆设让他觉得有家庭的氛围,看着也有趣,所以都不必搬动。公爵住的房间小一些,但是也非常干净舒适。我住的房间也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所有的男男女女都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国王和公爵的椅子后面由我站着伺候他们,黑奴伺候着其他的人。玛丽·珍妮坐在上首主人的位置上,苏珊紧挨着她旁边坐,她们总是在说软饼怎么难吃、果酱怎么不行、炸鸡又是怎样腻人又咬不动这一套废话。大家都知道她们这样说是客气话,是在让客人恭维她们做的饭菜好吃。吃饭的人都知道今天的饭菜做得都呱呱叫,也就纷纷说一些恭维的话来敷衍应付。他们说:“这软饼焦黄好看的,那么是怎么烤的?”“天哪,泡菜太好吃了,你是打哪儿弄来的?”吃着,说着,都是这一类的废话。

你应该明白,饭桌上人们总是爱搬弄这一套。

伺候着大家都吃完了,我和豁嘴到厨房里去吃剩饭,其他人都在帮着黑奴收拾东西。豁嘴不停地向我打听英国的事情,有时候我真怕说不上来露了馅儿。她问:

“国王你见过吗?”

“哪个,威廉四世吗?他去我们教堂的时候我见过。”知道他已经死去好多年了,不过我没对她说。她听我说我在教堂见过之后,又问道:

“什么,经常去吗?”

“是的,经常去,几乎每星期都去。他在教堂的座位跟我们的座儿正对面——隔着布道台。”

“他不是住在伦敦吗?”

“是啊,他是住在伦敦。”

“你也在伦敦呀?我原以为你是住在谢菲尔德呢。”

我知道我快露馅儿了。我只好装作喉咙让鸡骨头卡住了,来拖延一点儿时间,考虑考虑如何应对。我就说:

“我的意思是说,在夏天他来谢菲尔德这里洗海水浴的时候,常来我们教堂。”

“你说什么呀?谢菲尔德没有靠海啊!”

“我说靠海了吗?”

“你说了,就是你说的。”

“我没有说。”

“是你说的。”

“我好像没说过这类话。”

“那,你究竟说过什么?”

“说他来洗海水浴呀,我说的是这个话。”

“是的!如果它要不靠大海,他怎么会洗海水浴?”

“你听我说,你见过国会矿泉水吗?”

“我见过。”

“难道你非得去国会才可以弄到这种水吗?”

“不是的,怎么啦?”

“好了,你明白了吗?威廉四世也不是非得去大海边才会洗到海水浴。”

“那他怎么洗海水浴?”

“就跟这里的人弄国会泉水一样,他也这样搞到海水,都是拿桶运的。在谢菲尔德王宫里,他们自备火炉,他洗的时候要让水加热了洗。在海边那么老远的地方,他们没法把那么多的水烧热。他们没烧水的条件。”

“我懂了,你要一开始就这么说明白,那就省时间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明白我已经对付过去了,就感到很轻松,也就快活起来。接着她又说:

“你每星期都去教堂吗?”

“是的,经常去。”

“你坐在哪儿呢?”

“怎么啦。我坐在我们的座儿上啊。”

“谁的座儿?”

“我们的呀,你哈维叔叔的。”

“他的座儿?他要座儿干吗用?”

“当然是坐呀。你说他要座儿干吗?”

“我还觉得他会在布道台上呢。”

真失误,我忘了他是个牧师。我又紧张了起来。于是,我又玩起了鸡骨头那一套,好再想一想。稍后我说:

“你真无知,你以为一个教堂只有一个牧师吗?”

“要那么多牧师有什么用?”

“什么用?你真是个傻姑娘,那是在国王面前讲道啊!他们有不下十七个牧师。”

“十七个!我的上帝啊!他们还不得讲一星期吗?就算永远升不了天堂,我也不愿意听那么长的布道。”

“别瞎说,他们不是都在同一天讲道,每回只有一个。”

“其他那么多的牧师干什么?”

“噢,没多少事干。随意转转,递递盘子,收收布施,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只是平常也没多少事。”

“那么,要那么多人有什么用?”

“充充场面。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我可不想知道这些蠢事。英国人待仆人怎么样?他们对待仆人比我们待黑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