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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4)(1 / 3)

《向日葵》reference_book_ids":[7088905378041170952]}]},"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我赶上木筏子时,看到木筏子上撒满了树叶、树枝和泥浆,吉姆很疲惫地坐在上面,头夹在两膝中间,已经睡着了,但是右手还搭在掌舵的桨上。另一只桨也给撞碎了。看得出来,他在这段时间也经历了一场凶险。

我系好小舟,上了木筏子,打着哈欠躺在了杰姆的身旁。

我伸出手指头挠了挠吉姆说:“喂,杰姆,我刚才睡着了吗?你干吗不叫醒我?”

“天哪,哈克贝利·费恩,这是你吗?你没死,你没被淹死,你又回来了,这是真的吗?还是从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哈克贝利。我要好好看看你,摸摸你,愿上帝保佑你!”

“你怎么了,杰姆?你喝酒了?”

“喝酒?我喝酒了?我有时间喝酒吗?”

“如果没有喝酒,那你说话怎么不着边际的呢?”

“我怎么会不着边际呢?”

“你不是总在说什么我回来了,还有那些胡话,就跟我离开过似的?”

“哈克贝利,你用眼睛看看我,用眼睛看看我。你难道没走开吗?”

“走开?怎么,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哪儿也没去。我会去哪儿?”

“哦,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那么我是谁呀?我还是我吗?我现在在哪儿?我要搞清楚。”

“杰姆,你是个脑筋糊涂的老傻瓜,你就在这里,不是很清楚了。”

“是吗?那么,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拿了绳子,坐着独木舟,想把木筏子拴在沙洲上?”

“不,我没有。哪里有什么沙洲?我没看到什么沙洲。”

“你没看见沙洲?难道不是绳子松开,木筏子哗的一下被水冲跑了,你和独木舟消失在后边的大雾里了吗?”

“什么大雾?”

“就是那场大雾呀。那一夜都未散的雾。你没喊吗?我没喊吗?直喊到遇见那个小岛,我们都弄晕了,被小岛弄得晕头转向,后来,我们一个人迷了路,另一个人也一样转晕了头,东撞西撞的吃尽了苦头,还差点儿被淹死?你说是不是这样啊?哈克贝利,你说这还会是假的吗?你跟我说说。”

“好了,我听得迷迷糊糊的。杰姆,你听我说,我没看见大雾,没见岛,没有遭难,啥也没遇上。我就坐在这里和你谈了一整夜,直到十分钟以前你开始睡着,我也睡了。刚才你是在做梦了,那么短的时间你也不可能喝醉的。”

“真是见鬼了,我怎么会在十分钟里就梦见这么多事呢?”

“喔,算了吧,你确实是做梦了,因为你说的事都不曾发生过。”

“不过,哈克贝利,这对我来说可都是很真实、很明白的。”

“多明白都没有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知道,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

杰姆不再说话,坐在那里仔细地想了大约五分钟。然后,他说:“这么说来,我想我确实是做梦了,哈克贝利,只是,这是我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真的梦,以前做梦可从来没像这次这么累。”

“噢,好了,这没什么,因为有些时候,做梦就是像真事儿一样累人。这场梦啊,可真是无比美妙的梦哩,把这梦从头到尾跟我讲讲吧,杰姆。”

于是,杰姆就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讲得和真实中发生的一模一样,只是讲解的过程中有点儿添油加醋。然后,他说他得想办法把这个梦给“解”开,因为这个梦是上天降下来的一个警告,为了让我们提高警戒。他说第一个沙洲代表一个人,他老想给我们做些好事;而大水表示另一个人,他总想把我们设置一些障碍让我们遇不到那些好人。喊声是上天给我们的警告,要是我们不认认真真地弄懂它的意思,它就可能给我们带来坏运气,而不是让我们避开。许许多多的沙洲表示各种各样的灾难,爱争斗吵架的人们和形形色色卑鄙的家伙也许我们都能遇到,但是只要我们不招惹他们,不同他们争吵,管好自己的事情,我们终将渡过难关,挣脱迷雾,回到开阔晴朗的大河上。大河代表禁奴的自由州,从此灾难就会消失了。

我刚上木筏子时,天空乌云密布,光线很暗,可现在又晴朗起来了。

“哦,不错,到目前为止,这梦都解得相当不错,杰姆。”我说,“只是,这些东西又表示什么呢?”我是指木排上的树叶和脏东西,以及那支碰断的桨。现在,你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

杰姆看看那些树叶和脏东西,又看看我,再回身看看脏东西。他好像还不能很快摆脱那个梦境,重回到现实中来,因为那个梦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大脑。但是,当他把事情理出头绪后,他竟然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没有一点儿笑容。他说:“表示什么?我来告诉你吧。当我使劲地划着木筏子,还大声喊着你,简直快累死了,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因为你不见了,我也没有心情顾我自己还有木筏子会怎么样了。当我醒过来,看到你又回来了,平平安安活蹦乱跳的时候,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我真想跪下来,亲亲你的脚啊,我真是要感谢上帝了。可是,你就只想着怎么编个谎话,来糊弄老实的杰姆,看我的笑话。那些垃圾就是垃圾,垃圾就是往朋友头上抹脏东西,叫人家为他害臊的人。”

说完,他慢慢地起身朝小窝棚走去,钻到里面,一句话也没有再讲。但是,这就足够了。他叫我觉得自己有多害臊,我恨不能去亲亲他的脚,来求他收回他说的那些话。

又过了十五分钟,我才鼓起勇气,向杰姆低头认错,不过我总算认了错,内心稍微好受一些。过了很长时间,我也没有因为认错这件事后悔过,而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他开过恶意的玩笑,要是当初知道会让他那样难受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开那个玩笑的。

错过了开罗与杰姆走散

由于劳累,我们沉沉地睡了差不多一整天,在天色将晚的时候开始出发了。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只又长又大的木排,好像阅兵部队一般的阵容。看这派头容下三十多个人都没问题。木排的每一端都有四只掌舵的长桨,上面有五个离得相当远的窝棚,中间一堆露天篝火,每头一根高高的旗杆。“唉,谁要是能在这样的木排上做伙计,那可真是上天修来的福哦,也不愧是个人物了!”我对杰姆说道,杰姆说他也有同感。

夜晚的天空出奇的闷热,此时我们正顺水漂到一处大的河流里。河水很宽很宽,两岸森林密布,连绵不断,如同两堵高大的墙,把光线堵得一点儿也透不过来,甚至连一条小小的缝隙都没有。杰姆和我谈起了开罗,说也许我们到了开罗也认不出来,听说那里只住着十几户人家,要是经过那里的时候刚好是深夜,人们都熟睡了,没有半点儿的灯光,怎么能认出来那是开罗呢?杰姆说那是两条大河在那里交汇的地方,应该可以看得出来。我说这也难说啊,也许我们会觉得是在经过一个岛的尾部,又绕到原来那条河里了。这样一讨论,我们两个可是吓得慌了神,得赶快想办法,到底怎么做才不至于错过开罗呢?我脑子一转:“有了,我们见到有亮光的时候可以下去问路,就说我爸爸要去开罗做买卖,可他是初次来这里,不知道路还有多远?因此找人帮忙指点一下。”“好主意,”杰姆说道,边说边递给我一根烟,我们美美地抽了起来,刹那间,满嘴的烟气就顺着河水的流动缓缓地在我们的四周飘荡起来……

为了不至于错过开罗,我们两个瞪大了眼睛,不敢放松半点儿警惕,仔细地观察是否到了。因为这对于杰姆来说是改变人生的唯一机会,一旦踏入那片圣土,他今生将作为自由人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了,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获得自由,而是再次回到做黑奴的命运。于是,没过几分钟,他便激动地大叫:

“到了,到了,开罗到了!”

可那只是萤火虫或者鬼火,而并非开罗,我安慰他不要慌张。杰姆又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观望,杰姆说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发热,因为马上他就要自由了,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而此刻其实我也浑身发抖、发热,因为杰姆要获得自由的这件事情一直在我心头萦绕,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的后果。现在想到了,竟然搅得我不得安生。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哪儿也待不住。想到华珍小姐,觉得其实华珍小姐对我也不错,她一心一意地教我读书,想方设法地教我懂规矩,在她身边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情,此刻都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对我的好。而现在,我却正在帮助他的黑奴逃跑,我真的对不起华珍小姐呀。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不能对不起华珍小姐,你完全可以划到岸上向人告发杰姆。但是再想到可怜的杰姆,我又不能这么做,我的良心告诉我,杰姆的逃跑也不是我的原因,我从来没有让他从华珍小姐那里逃跑啊,这件事不是我的错。

自己的内心就这样一直在火急火燎的挣扎,坐卧不宁,现在要是死了多好,就可以不受这份煎熬了。我在木筏子上踱来踱去地不断地在骂着自己,而杰姆也坐立不安,在我身边不停地晃来晃去。我们俩谁都无法安静。每回听到他手舞足蹈地喊“那是开罗”的时候,我的胸膛就像被人刺了一枪般的难受。“唉,要真的是开罗,我觉得我会难受得死掉。”

在我内心自言自语的时候,杰姆不停地在高声阔论,设想他的未来。他说他的老婆孩子如今也在别人那里做奴隶,老婆在距离华珍小姐家不远的一个农场。他到了开罗后,要拼命地赚钱,不花一文钱,当他攒够了钱,他就买回他的妻子。然后,他们再一起干活攒钱,把他们的两个孩子买回来。如果他们的主人不肯卖的话,他们就要找个反对黑奴制度的人帮忙去把他们偷回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全家团聚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听到这话我惊讶极了,几乎全身冰凉。这要是在过去,他一辈子也不敢讲这样的话啊。现在,在自己快要自由的时候,他竟然这么的胆大狂妄,说出这样的语句。有句老话说得好,“给黑人一寸,他进一尺”。是啊,从杰姆目前的情形来看,真的是这样。我想,这一切和我不动脑筋有很大的关系,正是由于我没有好好考虑,才帮助眼前的这个黑奴逃跑的。而他的逃跑不但损害到华珍小姐,还将损害到他孩子的主人,一个我从来不认识的人,一个从来没伤害过我的人——他要去偷他的孩子。

听到杰姆说出这样的话,我感到难过。他太狂妄自大了,此时,我内心的火正在被点燃,而且被越扇越旺,良心告诉我:去告发他吧,现在还不算太晚,看到灯光就到岸上告发他。想到这些,我内心顿时轻松起来,烦恼也变得烟消云散了。我高兴地唱起了歌,我开始注意观察远处的灯光。很快,看到不远处有亮亮的一闪一闪的光。杰姆大声嚷道:

“我们自由了,我们安全啦,哈克贝利,我们安全啦!尽情地跳吧,唱吧,这就是开罗,终于到啦,我看清楚啦。”

我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划独木舟过去看看这里是不是开罗,也许不是呢。”

他跳过去备好了独木舟,还把他的旧大衣铺在船舱里让我坐上,递给我船桨。我要撑走时,他说:“过不了多久,我就自由了,这一切全是哈克贝利的功劳,没有哈克贝利,就没有我的自由,这是哈克贝利做的好事。杰姆今生今世都会记着你,哈克贝利,你是杰姆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要高声的歌唱了。”

我刚把独木舟划开,着急去岸上告发他,听到杰姆说这些话,我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划船的动作也缓慢了起来,我也搞不懂自己该不该高兴。我划到五十码开外了,吉姆又说:“哈克贝利,可靠的老伙计哈克贝利,你是唯一对老吉姆守信用的白人先生。”

唉,听到杰姆这样说,我心里可真是难过,可是我又必须得这么做。正好在这时候,河面上开来了一只小船,上面站着两个手拿枪的人。他们看到我便把船停了下来,一个人问:

“那边是什么东西?”

“一只木筏子。”我答道。

“你是那上边的吗?”

“是,先生。”

“还有别的人吗?”

“有一个,先生。”

“喂,今天晚上有五个黑奴逃跑了,是从河湾上头那边逃的,你那个人是白人还是黑人?”我停顿了两秒钟。我想说里面是一个黑奴,可是我没有勇气说出来,我觉得此时我连一只兔子的勇气都不如,更别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我的底气越来越不足,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于是我放弃了告发他的念头,直截了当地说:

“先生,那是个白人。”

“我看我们还是自己上去看看吧。”

“我也想让你们去。”

我说:“我爸爸在上面,他病了,劳驾你们帮我把木筏子划到岸上有灯光的地方。”

“唉,见鬼!我们忙着呢,看你是个小孩儿。我们就帮你这个忙吧。”

我使劲划桨,他们用力摇橹。我们划了一会,我说:“我爸爸会十分感激你们的,我刚才让许多人帮我这个忙,但是所有的人都不帮,而我又干不了。”

“那也太不道德了。喂,小孩儿,你爸得的是什么病?”

“是——嗯——嗯,也没什么大病。”

他们停下来不划了。这时候,离木筏子已经很近了。一个人说:“小孩儿,你爸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不要撒谎,老老实实地快点儿讲,这对你有好处。”

“我说,先生,我说,老老实实讲——可求求你们千万要帮我。他的病是——是——先生,只要你们能划到前面,让我把缆绳扔过来,你们就不必靠近木筏子了,请你们帮个忙吧。”

“向后退,约翰,向后退!”一个说。他们开始倒着划水。“离远点儿,小孩儿——划到背风处去。你爸患的是天花,你干吗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呢?你想四处传染吗?该死,我担心风已经把它吹到我们这边来了。”

“唉,”我带着哭腔说,“我见谁给谁说实话,可他们都干脆走开,丢下我们不管。”

“可怜的孩子,我们也替你难过。你这样说我们也理解。只是我们也不想传染上天花,你知道吧。这样吧,我告诉你,你自己千万别上岸,否则是很危险的,甚至要丢掉性命。你就顺水向前漂大概二十英里左右,就会漂到一个镇上,这个镇位于大河的左边,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你可以向路人求助,告诉他们,嗯,你爸爸是因为发烧了才有病的,千万别说是天花,或者让人们猜疑。现在你就赶快行动吧,千万别去对面岸上有灯光的地方,那只是个堆放木头的厂房。孩子,你们家一定很贫穷吧,我在这块板上放上二十块金币,等它漂过去你自己拿吧。丢下你不管,我们也于心不忍,所以你就和我们保持二十英里的距离吧!”

此时另一个人也说:“别撒手,巴克,也帮我在这板上放上二十块。再见,孩子,按照巴克先生说的去做,你就可以没事了。”

“对,是这个样子的。再见了,孩子。如果你看见有逃跑的黑奴,你让人帮忙抓住他们,你还可以靠它赚点儿钱。”

“再见,先生,”我说,“放心吧,如果我遇到黑奴是不会让他们逃跑的。”

他们划走了,我上了木筏子,心情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错了。唉,我小时候就没学好,长大了也没出息,遇上事情就没有主意,也无人为我撑腰。可是如果我把杰姆告发了,心里也不会好受,说不定比现在更难过,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如果一个人想做好事,肯定是不容易的,但是想做错事,确实很容易。算了,我的头脑开始发胀了,还是别再为这个伤神吧,以后遇到事情根据情况,怎么方便就怎么做吧。

我走入窝棚,杰姆不在那里。我四处看看,也没看到他。我喊道:

“杰姆!”

“哈克贝利,小声点儿,我在这里,他们都走了吗?”

他躲在船的下面,身子在水里,只露出个鼻子。我告诉他说那些人已经走远了,他这才敢上来。他说:“我在水里面始终在听着你们的谈话。他们要是上来检查,我就赶快游到岸上,等他们走了我再回来。不过,哈克贝利呀,你可真会说话,说的话一套一套的,把那些人哄得一愣一愣的!应付得真漂亮!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然后,我们说到那些钱,每人二十块,真是笔不少的收入。杰姆说有了这些钱我们就可以不必划木筏子而改坐轮渡了,还可以在自由州里随处游玩。可是二十多英里对木筏子来说不算远,希望那里就是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