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
首页

第26章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2)(1 / 3)

再看看这是什么样的政府吧,看看这个破政府都做了些什么吧。一个黑人,一个俄辛俄州过来的混血黑人,因为他的皮肤和白人一样白,因为他有钱,他就可以穿着雪白的衬衫,白得任何人都没有看到过的那种白。戴着一顶耀眼的帽子,我们镇上谁穿过这样漂亮的衣服?还有谁戴过这样漂亮的帽子?还戴着金表、金链条,拄着银头拐杖,是我们州里年龄最老、最气派的白发大富翁。别人说他是大学的教授,精通天文地理,会说多个国家的语言,所有的这些就可以参加选举了。这是什么荒唐事啊?!我是搞不懂了,这是什么样的国家啊?要是到了选举的那天,我还没有喝醉的话,我就去投票。再看看黑人那么的神气,如果这个国家允许黑人投票,那么我就不去投票,死也不去。这是我说的,你们都听着,虽然我活着,但是我再也不会去投票了。你们看那个黑奴的神气样,要是我走在大路上,他会给我让路吗?肯定不会的,我得狠狠地推他一把,我才能走过去吧。我说为什么不把这个黑奴给卖掉?你猜人家怎么说了,一个黑人在一个地方待上六个月就不能买卖了。现在连黑奴也不能买卖了,这真是怪事呀,我看见黑人就想一把把他推到水沟里。这是什么政府呀,还要装出政府的派头……非得让等到六个月,这样一个身穿白衬衫的、整天游闲浪荡、鬼鬼祟祟、有着罪恶滔天的自由黑人才可以给逮起来吗?并且——”

我父亲就是这样啰里啰唆满腹牢骚。他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了,还站着摇摇晃晃地发泄着他的不满。他的两条老腿刚一动,就碰到了腌猪肉的木桶,然后就被绊了个倒栽葱,一下子就翻倒在地上,两条小腿也被擦伤了。这样一来,他更生气了,牢骚更多了,大声地骂着黑奴和政府,还骂着绊倒他的木桶。他就这样,一会儿骂这个,一会儿骂那个的,骂个没完没了的。他在木屋里用一只脚跳着走路,过了一会儿再换另一只脚跳着走,这样换来换去地换了几次,后来他突然提起左脚对准木桶狠狠地踢下去。这下子可好了,他忘了他这只靴子是烂着的,露着两只脚趾头,准是碰到了露着的脚趾头,只听得一阵鬼哭狼嚎,吓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扑通”一声响,他摔倒在地上,用一只手抓住了脚趾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地痛骂起来。他的这一番痛骂,比他过去任何一次的成绩都辉煌,是以往的痛骂所不能比的。当年,在老桑勃雪·哈根生平最得意的时期,他见到过哈根骂人的场景,他自己觉得他这一次比老哈根骂的都过瘾,简直是超过了当年的老哈根。不过,在我看来,这肯定是他自己的夸张了。但是,后来他一直是这样说的。

父亲还在不停地骂人,不停地喝酒,一坛子的威士忌已经被他喝掉了一半。我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醉得睡死过去。果然,没过多久他就躺倒在了墙角的破毯子上。可是他并没有睡死,不停地说醉话,不停地打滚。我在等他醉死了,我就可以把钥匙偷过来,或者把木板锯开逃走。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我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能听到他在说胡话。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突然一阵尖声怪叫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了。我睁开眼睛,看见我父亲像疯子一样满屋子乱蹦乱跳。我知道他又一轮的酒疯开始发作了。他一边蹦跳着一边狂叫着:“抓蛇呀,抓蛇呀,蛇爬到我的腿上了。”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眼神如此的恐怖。他在木屋里跳过来跳过去,大声着:“快抓住它,抓住它,他在咬我的脖子。”一阵折腾之后,他也累得气喘吁吁,躺倒在地。他躺在地上仍然是手脚不停,双手不停地在空中乱划,双腿乱踢,嘴里面还尖声大叫,说魔鬼在抓他。终于他又困又累地没有了气力,躺在那里小声呻吟着。屋子里渐渐地恢复了安静。深夜里,屋子里静得有点吓人,树林里传来狼和猫头鹰恐怖的叫声。我父亲躺着听到这叫声又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他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小声说:“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是他们来了。”我看到他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哦,求你们不要碰我,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穷鬼。”他把破毯子裹到了身上,毯子里面他的身体在颤颤发抖。我还听到了他的哭声。

猛然间他又蹦了起来,扔掉了毯子,像发疯的魔鬼,在屋子里跳着向我追来,我赶快站起来就跑。我们就在屋子里一个跑,一个追,一圈一圈地转着。他手里还拿了一把刀,追着叫着:“站住,你这个索命的小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就不会来索我的命了。”我害怕他拿着刀要追上我就真的没命了,一边跑一边求他:“爸爸,是我,我是哈克贝利,我是你的儿子不是索命鬼。”他听了我说的话,只是惨淡地笑了一下,又大叫着使劲地追我。他已经抓住了我的衣服,我想完了,这下没命了。就在这生死关头,我灵机一动迅速地脱掉了衣服,逃过了一劫。他气得把我的衣服扔掉,又疯狂地追起我来。不久,他也累得瘫倒在地。他身子靠木板墙上,把刀放在了他身子下边,边喘气边说:“我要养足精神,再把你杀掉。”说着就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隔了一会儿,他就睡死了过去。可是我怕他醒来又要杀我,就轻手轻脚地搬起一把椅子,轻轻地放在挂着猎枪的木板墙边,生怕弄出一点儿声音惊醒了他。我小心地站在椅子上把猎枪取了下来。我用通条捅了捅,知道里面的火药装得满满的,才放下心来。接着我躲在了木桶后面,把猎枪放在木桶上瞄准了父亲,等他再次发疯来杀我,我可以用猎枪来保护自己。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安安静静地流逝着。

逃出父亲的囚禁

被父亲折腾了一夜,我睡得死死的,朦朦胧胧中我感觉有人在踢我的屁股。“起来,起来,你这浑蛋在搞什么。”我听到了父亲的叫声。我睁开了眼睛,向四周望了望,看到天已经大亮了,太阳照进了屋子里。父亲站在我的身边,我靠在木板墙上,怀里还紧紧地抱着猎枪。父亲也是一脸倦容,但是愤怒的表情也在他的脸上,他说:

“你拿着猎枪干什么?”

我想他肯定对他昨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忘记了,就对他说:

“有坏人想进来,我想保护你。”

“那你怎么不叫我?什么样的坏人我都不怕。”

“我叫过你,可是你睡得太死叫不醒。”

“哦!那好吧,不要再说废话了,你快到河边看看有没有鱼上钩。有的话快点儿拿回来做早饭。不要磨磨蹭蹭的,我随后就到。”

他打开了锁着的门,我出来沿着树林里的小路走向河边。太阳热辣辣地照在我的身上,已经是夏天了。夏天是多雨的季节,夏季也是密西西比河最容易发洪水的季节。我想大河涨水的时候也该到了吧?以前我在镇子上,每次大河涨水也就到了我丰收的时候了。上游的山洪会夹杂着大块的木料顺水而下,有时候还会把运送木料的木筏子冲散,一些成捆的木料也会冲下来。你只要想办法把这些木料捞上来,卖到木材厂或者锯木厂就可以得到钱了。远远地,我看到河水中漂着一些树枝、树皮之类的杂物,我知道果真是大河涨水了。

我快速地跑向河岸边,仔细地张望着河水,搜索着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捞。只见在一堆树枝和白色泡沫的中间,一艘漂亮的小独木舟也漂在水面上,一起一浮地随着河水往下漂流。我来不及脱完身上的衣服,像一只青蛙般地纵身跳到水中,朝独木舟的地方游去。我渐渐地靠近了独木舟,里面什么人也没有。以往总有一些人爱搞恶作剧,他平躺在独木舟里。等别人费尽力气游过来之后,他突然坐起来,把人家取笑一番。可是这次不是的,里面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它已经属于我了。我爬上了独木小舟,划向岸边,我想如果我父亲看到了肯定会高兴地跳起来,因为这个独木舟至少能卖十块钱。我把独木舟划到了岸边,还是看不到父亲的踪影。这老头不会又睡回头觉了吧?这时候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决定把这个独木舟藏起来,等我逃跑的时候就可以划着它到下游的地方寻找新的住处,不必再累死累活地钻树林子跑路了。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很隐蔽地藏起独木舟,那是一个和大河相通的小溪沟,水面布满了水藻和杂树枝。我完全可以把他藏到那里,也不会被我父亲发现。

虽然这个地方离小木屋很近,父亲随时都有可能走过来,可是我还是很快地把独木小舟藏好了。我绕着一丛小树林走了出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只见我父亲还站在那条小路的边上仰头望着树上的小鸟,准备用猎枪把它打下来。谢天谢地,他没有发现我藏独木舟的行为。

拦河钩绳一头绑在岸边的树上,另一头沉在水底,上面布满了鱼钩,每天总有几条不幸运的鱼会被钩住无法逃脱。我正铆足力气往上拉钩绳的时候,我父亲走了过来。看到我浑身湿漉漉的还在拉钩绳,就又发脾气了。

“小浑蛋,是不是又跑到水里玩耍了?这么长时间了鱼还没捞上来。”

“不是的,爸爸,是鱼钩绳太重了,我被拖进了水里,才耽误时间的。”

拦河钩绳钓住了五条大鲶鱼,看到这么多条鱼父亲没再怀疑我说的谎话,不再问我那么多了。我们把鱼拿回家里。

捞鱼也不是那么轻松的活儿,把我们两个都累得够戗。我们尽快地做了早饭,填饱了肚子,准备好好睡一觉,恢复一下体力。可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我需要想一个好办法,能让道格拉斯寡妇和我的父亲都不再纠缠我。就算我远走高飞,他们也不会发现,不再费心地找我。暂时我还没有想出这样的好办法。我父亲又站了起来,喝了一杯水,然后对我说:“你给我记好了,如果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来到这里,你就马上告诉我。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要打死他们。”说完,他又躺下睡了。

父亲的话激起了我的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正是我急需的。我要好好地计划一下,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不管是道格拉斯寡妇还是我父亲,都不会再想着找我了。

我们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父亲和我来到了河岸边。河水又涨了不少,有不少木料也顺着河水漂来。我们发现了一捆木材,捆绑得紧紧的,至少有九根。我们赶快划着小船靠了过去把这捆木材拖到了岸边。吃过中午饭,父亲就要出发去镇上卖木材了。如果是别人,肯定会在河边守一天的,那样能收获更多的东西。可是我父亲不会这样做的,九根木材卖掉就够他喝好几天的酒了,只要有酒他就满足了。父亲把我锁在木屋里,他划着小船拖着木材走了。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他把木材卖掉之后,今晚肯定是在镇上喝酒,喝醉之后不知道会躺在哪条水沟里睡觉。今天晚上我不用担心他会回来。我估计他已经走远了,就把锯子取了出来,掀开那片破毯子,又开始锯那块木板。时间不长我就锯开了一个小洞,我试着从洞里面往外爬,果然成功了。

现在,我开始实施我的计划了。我决定把木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来到藏独木舟的地方,拨开上面的乱枝丫,把一袋大米背到了独木舟上,然后把所有的糖和咖啡也拿到了独木舟上。我还带走了威士忌酒和那一大块猪肉,还有火药、铁锅、咖啡壶、水桶、勺子、杯子、两块毯子……只要是价值一分钱以上的东西,我都统统搬到了独木舟上。我找到了那支猎枪,我还想找一把斧子,不过只有一把。这把斧子我还不能带走,留下来还有其他的作用。

接下来,我要把所有的痕迹都处理掉。我把锯掉的那块木板重新放回了原处,搬了一块石头顶住了木板使它不会掉下来。我锯的小洞在屋子的后面,很少有人来,即使有人来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木板曾经被锯过。我把我拖东西经过的地方仔细地撒了一些虚土,好让人看不出拖东西的痕迹。

我细心地观察了一遍,感觉处理得差不多了,不会让人发现什么破绽。我望了望河面上,也没有什么人的影子,于是就提着猎枪走进了树林里。我抬头望着树上的鸟,举起枪就要瞄准,突然一头野猪出现在不远处的大树旁。这其实不是一头野猪,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猪跑进了密林里就成了没家的野猪。我举起枪扣动了扳机,那头猪就死在了枪口下。

我要伪造一个现场,好让别人认为是强盗破门而入把我杀掉,然后抢走了东西。这样他们就会认为我死了,不管是我父亲还是道格拉斯寡妇就不会再无休止地找我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用斧子把木屋的门劈开,我把死猪拖进了屋里的桌子旁边。用斧头砍开了猪的喉管,让猪的血流到屋子里。猪血一直在流,直到把屋里的土地浸透。然后我又用麻袋装了一袋子的石头,开始从猪流血的位置往外拖。重重的石头在土地上划了一道痕,好让他们认为是在拖我的尸体。我把石头拖出了木屋,拖进了树林,一直拖到了河边,扔进了河里,装着石头的麻袋很快沉入了河底。我想如果汤姆在这里的话,他肯定比我还有兴趣搞这些事情。他最擅长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然后我把斧头上沾满了猪血,拔了几根我自己的头发沾到了斧头上。做完这些,我把猪抱了起来,到屋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扔进了河里。这时候,我又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我来到了独木舟上,把那一袋子大米背回了小木屋放在了原来的位置。我用锯子在口袋的底部锯了一个小小的洞,然后我背起了袋子往屋外走,经过那片草地,穿过小树林到了一个河面非常宽阔的地方。大米一路漏过来,一直漏到河边。这段河面有几公里宽,水流得比较缓慢,靠近河岸的浅水里还长满了高高的芦苇,如果是春天还会有野鸭子在芦苇丛里游荡。河的对岸有一条小溪沟,溪水流得远远的,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我还把父亲的磨刀石扔在了这里,使人看起来像是无意中掉在了这里。最后我把大米口袋的小洞堵了起来,抱回了独木舟上。

这时候天才是傍晚时分,我把独木舟推到了水里,河岸边长着几棵茂盛的柳树,柳枝长长地垂到了水面,正好把独木舟遮挡得严严实实。我把独木舟系在了一棵柳树上,坐在了独木舟里等待夜晚的来临。我吃了一点儿东西,点了一袋烟在小舟里躺了下来。我在想他们发现这里的一切后会怎么做。他们肯定会沿着我拖石头的路到河里寻找我,无非就是寻找我的尸体。等他们找得不耐烦的时候就不会再找了。他们还会沿着漏大米的道路走到河边寻找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但是河对岸的小溪沟最终通向何方无人能知,最后也会不了了之。这样不管我去什么地方都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了。我去什么地方好呢?杰克逊岛倒是个好地方,这个小岛我也熟悉,一般的人是没有去过那里的,离镇子也没有很远,晚上我还可以划着独木舟到镇子里到处转转,找点儿我想要的东西。

可能是我太累了,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睡眼蒙眬的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我直起了身子,向四周张望。月光洒在河面上,把水中漂着的杂树枝和木头照得清清楚楚。岸边的树林里一片黑暗,是那么的寂静。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真该死,我竟然原地未动睡到了现在。

我伸了伸懒腰,用河水洗了洗脸,解开绳子准备划船离开这里。这时我听到了远处的河面传来了一阵响声。我仔细地听了一下,“吱呀,吱呀——”正是船桨与浆架子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是那么的响亮,那么的刺耳。我透过柳树枝丫的缝隙偷偷地向远处望,只见一只敞篷船正向这边划来。船上坐的是什么人还看不清楚。我想可千万别是我父亲呀,我可不希望他回来,他应该卖了木材在镇上喝酒的。小船越划越近,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看清楚了,他就是我的父亲,而且看他的动作不像醉酒的样子。

我不敢做片刻停留,立刻就沿着树荫遮挡的水面悄悄地快速向下游划去。我一口气就划了两英里(注:1英里等于1609.344米)多。马上就要到渡口了,渡口可能会有人认出我,那我可就麻烦了。我又向河中心划去,划了几百米水里就有从上游冲下来的杂树枝和木材。我插到了杂树枝中间,平躺在独木舟里,任凭它随水漂远。我躺在独木舟里,抽着烟,仰望着天空开始休息。夜空是那么的晴朗,没有一丝云彩,银色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夜空,这样的夜空是那么的静怡,那么的邃远。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夜晚是这样的迷人,这样的安静。渡口那边传来的说话声我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人说现在夜越来越短了,另一个说今晚还是那么的长。然后他们又把这样的话重复了一遍,可能他们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好笑,接着就听到他们的笑声。紧接着他们又叫醒了另外一个人,告诉他这些事,另一个人可能不情愿被他打扰了美梦,只是气愤地说别再碰他。第一个人说,要是他老婆听到这些话,肯定会认为他说得很对,他回家后要把这些话说给老婆听。另一个人说,现在三点钟了,不用再等很久天就要亮了,从他们的谈笑中,我知道现在三点多钟了,他们也像我一样在等待着天亮。渐渐地,谈话声离我越来越远,我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依稀还能听到一两声的笑声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