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
首页

第三十九回 胡子忠盗案卷尽悉军情(1 / 3)

郑虎臣别仙霞另行运动

却说宗仁正听得程九畴的话入了彀,忽然又拥进来了一群鞑子。当先是一员鞑官,向九畴说道:“你们带来的金子、银子、绢匹,奉了我们皇帝的圣旨,交内务府点收。只我便是内务府的堂官,你们可交给我带去。”九畴道:“金银绢匹本来是送你们的,都堆在这里,你们取去便是。”那鞑官便吱吱咕咕的发了几句号令,那跟来的鞑子,便七手八脚的大挑小担登时搬个一空,那鞑官也就扬长的去了。

宗仁看见这般举动,又是可笑又是可叹。因对九畴道:“倘不是遇了世变,我们从何处看得着这种野人!”九畴道:“这种本来是游牧之辈,一定要责他礼节,才是苦人所难呢。”胡仇道:“罢了,算了,不要谈这些不相干的了,我们的正题,还要讨论讨论呢。我们说要觐见三宫,看他们的意思,是不许我们见的了。还得要打个主意才好呀。”九畴道:“看他明天回信怎样说,再商量罢。此刻也急不来。如果他们一定不许觐见,只怕仍然是要烦胡兄去暗访呢。”胡仇道:“暗访也访过多日了,只访不出个头绪来。说不得今夜也要去访查访查,这倒不必定要等他们回信再访。”三人议定了,方才退入后进。宗仁又与九畴讨论了些学问。

等到夜静时,胡仇穿上了夜行衣,戴了黑面具,别过二人。走到檐下,将身一纵,鸡犬无惊的就不见了。九畴十分嗟讶。

且说胡仇上得屋时,心中本来没有一定的去向,只随意所之。蹿过了好几处房屋,只见迎面现出一所高大房子。暗想:“莫要在这里,且进去看看。”想罢,蹿到那房檐之下。躲在角上黑暗的地方,用一个倒挂蟾蜍的势子,只一翻身,双脚挂在檐上。倒过头去,一手抱住庭柱,往下窥探,只见堂上点的灯烛辉煌,内中坐着七八个鞑子,老少不等,在那里团团围坐。一面吃酒,一面割生牛肉烧吃。那一股腥膻之气,闻了令人恶心。当中坐着的一个年纪最轻,却是穿的是绣龙黄袍,开口说道:“南边打发来的几个蛮子,怎样处置他呢?”坐在上首的一个道:“只索杀了他就是了。这点小事,还要费王爷的心么?”下首一个道:“这几个蛮子不值得一杀。我们要杀,就杀那大伙儿的。杀他这三个没甚趣味。”又一个道:“不错。杀要杀两个有本事的。这三个人,一个是老的将近要死了,一个是白面书生,那一个更是猴子一般,能干些甚么事出来?杀了他也是冤枉。”又一个年纪最老的道:“他们总算是来通好的。自古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不如莫杀他,也足显得我们天朝豁达大度,也好借他们的口,到南边去传说天朝威德。”那年轻穿黄袍的便道:“老刘说的是,不杀他也罢。”那坐在上首的道:“他们说还要甚么觐见三宫呢!”那年轻穿黄袍的道:“这可使不得。我们好容易把那蛮婆子弄来,岂可以叫他们轻易相见!他们见了,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商量甚么呢。天已不早了,我们不要把唱戏的功夫耽误了。唱起来罢。”这句话才出口,阶下便走进去十多个小厮,一般的都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时管弦嘈杂,就杂乱无章的唱起来。却也作怪,唱的一般都是中国曲子,并没有甚么胡笳杂在里面。

胡仇看到这里,就轻轻的用一个猛虎翻身的势子,翻到房顶上去。又拣高大的房子去寻了几处,并无踪迹。看看天已不早,就忙忙回到寓处。程、宗二人已经睡了,也就解衣安憩。一宿无话。

次日起来,便把昨夜听见的话对二人说知。九畴道:“据此看来,觐见仍是不能明做的了。”胡仇道:“但是叫他老刘的是那个?想来这个人一定是中国人。”九畴道:“不消说得,一定是刘秉忠。他本来是瑞州人,他家的历史,香得很呢!他的祖父降了西辽,做了大官。他的老子却又降了金朝,也做了官。到了这位宝货,又投降了鞑子。祖孙三代倒做了三朝元老,真可以算得空前绝后的了。”

还说着话时,忽然报说鞑官到了。三人迎出外堂相见。那鞑官便道:“你们不必多耽搁,我奉了皇帝圣旨,要你们即刻动身,不得少有停留。”九畴道:“我们奉旨来此,是要觐见三宫。怎么把这个正题置诸不理不论之列?”鞑官道:“你们的甚么‘三宫四宫’在这里,饭也有得吃,衣也有得穿,房子也有得住,用不着你们见。你们见了,也不过如此。并且你们将来也不必再来见他,我们代你们把他养到死了,便代你们棺殓祭葬,一切不用你们费心。这是天朝的深仁厚泽,你们应该要感激涕零的。”说着,不由分说,叱令从人,收拾行李,押了动身。九畴等三人,束手无策。三人虽然都有武艺,争奈此时同在虎穴之中,并且这个不是可以力争的事,只得忍着气上路。一路上仍旧坐轿。鞑官、鞑兵却骑马跟着,一径押到天津。上了原来的海船,督着起了碇,方才呼啸而去。

九畴等三人一肚子不平,无处发泄,只气的目定口呆。胡仇便叫把船驶到僻静去处,仍旧泊定。对九畴、宗仁道:“两位且在这里少候,我好歹仍旧到他那大都去,探个实在消息。倘使不得三宫下落,我便上天入地,也要去寻来。你二位千万等我回来了再开船。”九畴、宗仁到此也是无可如何,只好听凭他办去。当下胡仇改了装扮,结束停当,带了干粮军器,背了包裹,走上岸来,望大都而去。

这里程九畴、宗仁两个自在船上守候。宗仁便终日与九畴讲学,暗想:“这一位虽是武夫,却是个讲究实行功夫的。凡那一班高谈阔论的鸿儒,被他诋骂得一文不值。内中言语虽不免有过激的所在,可也确有见地,倒是一位讲实学的君子。”为此,谈的愈觉投机。慢慢的又讲到时局,九畴叹口气道:“这番文丞相、张将军两位,便是国家气运的孤注。他两位要是得手,从此或者可以图个偏安;万一不利,那就不忍言了。”宗仁又把仙霞岭设立攘夷会一节告知。九畴道:“这也是最后无可如何之一法。但可惜局面小些,恐怕不能持久。”宗仁道:“据金国侠的意思,打算复了衢州,再进窥全浙呢。”九畴道:“衢州在万山之中,恐怕不是用武之地。然而这个也是尽人事做去罢了。”两人谈的入彀,转忘了盼望胡仇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