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采看来，很多旧有的道德，完全就是弱者对强者的一厢情愿的“立法”。尼采的整个道德哲学的出发点和目的，便是为生命赋予意义。只有一个对自己的生命意义起积极作用的道德体系，才值得去捍卫。
090 真理不容挑战——《尼采文集》
英国的心理学家们想对道德发生史做个探讨，可惜的是他们没提出任何疑点。但其实他们本身就是个疑点——他们竟然能在写书前、研究前提出基本观点！这些英国心理学家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去挖掘我们内心世界的最龌龊的东西，再从中找出积极的、先进的、对于人类发展有决定因素的部分，这是人类的智慧尊严中最不愿意看到的。这些心理学家们在惯性的势力里，依靠着自己的盲目偶然的思想机制，用纯粹被动的、机械的在那些本质就是愚蠢的部分来挖掘积极的因素。
这些心理学家们为什么总是致力于这样的研究呢？是不是在他们的内心存有一种恶毒、低级、他们自己也未必察觉到的一种贬低人类的本能？是一种悲观主义的猜忌还是理想主义的怀疑？是基督教的自我的愤懑和积怨，还是对于稀奇事物的好奇，还是对个人荒唐之处的贪婪的嗜好？也许是这些因素的混合？也有人告诉我他们不过是些冷血、乏味的老青蛙，在人的周围活跃却受制于个人的天地里。我不希望事实是这样的，我不想听到这些，我希望这些人是另有一副模样的，希望他们是勇敢的、有尊严的，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训练自己为真理牺牲的欲望，这种真理是确实存在的又不受任何限制的。
091 “好”和“好人”——《尼采文集》
我们理应向那些支配着史学家的好人们致敬，可惜，历史精神并不会买这些所谓道德史学家的账，因为正是那些好人们将他们置于艰难处境的。他们总是在恪守一些陈旧的习俗，不懂得使用历史思维，在所有的调查开始前他们已经打定了好坏判断的结论。在他们看来，不自私的行为被受众所称赞，因而不自私的行为就被默认为是好的，大家也自然忘却了赞许的由来。总之，不自私的就是好的。
这些史学家的观点显然很好地秉持了英国心理学家的典型特征。那些“有益”、“遗忘”、“习惯”，最后还有错误，这些都成为了让人尊敬的依据，即使是高贵的人也错认为如此。“有益”、“遗忘”，还有“习惯”都已经成为让人尊敬的依据，那些高贵的人甚至引以为豪，但是这种自豪应该羞愧，尊重也不值一提。这种理论的荒谬之处在于确定“好”的概念的起源就是错误的，“好”应该在那些“好人”身上，换言之就是“好”已经变成高尚人为了与低下、卑贱、平庸人界限的参照物，超出了原本的意义。
092 “好”的起源——《道德的谱系》
从这种保持了距离的狂热中，他们获得了创造价值并给价值命名的权力。这和功利有何干系？恰恰是功利的观点对于维持最高等级秩序、突出等价的价值判断的热情显得如此的陌生和不合时宜：此时，那种卑微的热情的对立感觉方才得以体现，这种热情以各种精打细算功利计算为前提——并且是永久地这样做而绝不只是特殊情况才如此。高尚和保持距离的狂热，就是我们说过的那种上等的、如统治艺术那般持久的、起主导作用的整体和基本感觉，与一种低下的、“下人”般的艺术之间的关系——这就是“好”和“坏”对立的起源。（主人拥有赐名的权力，意味着人们可以认为“语言”来源于统治者权威的表达：他们说“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他们用声音给每一事、每一物刻下印记，并通过这种方法将其立即据为己有。）
093 “好”的深度解读——《善恶的彼岸》
我们所在探讨的问题是小众的，听众的人数很少。“好”的词汇和词根还在为那些高尚者提供自己是上等人的特权，诸如以对权力的支配来称呼自己，比如“主人”、“领主”，或者更明显的标志如“有钱人”、“占有者”，还有些是以典型的特征来自称，这是我们需要探讨的。
例如称自己“真实”，希腊贵族、麦加诗人蒂奥哥尼斯就是最先这样做的代言人。表达此意的esthlos的词根意味着一个人只要是存在的、现实的、真切的，他就是真正的人。后来这个词被主观地转变延伸为真实，在这个转化的过程中，真实变成贵族们的标榜，相对的不诚实就成了下等人的标签。到后来贵族没落之后，这个词才重新被定义为精神贵族。在kakos和deilos这两个词中（agathos的反义词：庶民）都强调了懦弱：根据这个提示我们能找到更多的证据，拉丁文中的“坏”（malus）字可以用来指深肤色，特别是黑头皮的人，这又等同于粗俗的人，是指在雅利安人以前居住在意大利土地上的居民，颜色是他们和统治者最明显的区别；还有克尔特语也提供了例证——fin（例如Fin-Qal这个名词）用来表示贵族，本意只是黄头发，和肤色暗、头发黑的土著居民相对照，最后被用来标志好、高贵、纯洁。
094 纯洁的古代词义——《善恶的彼岸》
政治优越意味着精神一定优越吧？在大多数的场合这个规则看起来都适用，最高等级的教士更喜欢人们以能够提醒自己职能的称呼来作为一种共同的标志。就像我们第一次遇到纯洁与否的对立观念，同样地也产生了不具有等级的概念的“好”和“坏”。
但是人们应当注意，不要马上就过于看重“纯洁”和“不纯洁”这种观念，也不要把它们的适用范围扩得过大，甚至看成是象征性的。要知道，古代人类的所有观念本来就是一些我们几乎从来就无法想象的、粗糙的、笨拙的、浅薄的、狭窄的、直截了当的，尤其是不具有代表性东西。“纯洁的人”最初的意思就是洗澡的人、不吃感染了病菌的食品的人，不和肮脏的底层妇女睡觉的人、不喜欢流血的人——仅此而已，并无其他！
095 教士们带来的煎熬——《道德的谱系》
通过以教士为主体的贵族们的行为可以看出，为什么价值的对立恰好在这样一个早期阶段，以一种危险的方式内向化、尖锐化。事实上，正是由于这种价值的对立，人与人之间最终出现了一道鸿沟，甚至连精神自由的阿基斯也很难毫不畏惧地逾越这道鸿沟。
从一开始，贵族气质中就孕育着某种有害的因素，这种因素蕴含于这种统治者远离商业的习惯中，这些习惯部分经过了深思熟虑，部分是出于一时冲动。结果，各个时期的教士们都很快地染上了那种肠道疾病和神经衰弱，没有幸免。可是他们为自己找到了什么方法来医治这些疾病呢？——这种医疗方法的最终结果已经显示了，它本身比它要治疗的疾病还要危险百倍！
人类至今仍在承受着教士们发明的治疗方法带来的后果的煎熬！试想一下某种饮食方式（禁忌肉类）、斋戒、节制性欲、“向沙漠”逃遁（维尔·米切尔式的孤立，当然不包括由此产生的强迫饲养法以及营养过度，那里包含了所有治疗禁欲主义理想的歇斯底里的最有效方法）；再试想一下，教士们对于感官和懒惰而狡诈的形而上学的敌视，他们根据苦行僧的方式以及使用玻璃扣的观念保守的婆罗门的方式来进行自我催眠，以及对其进行根植——虚无缥缈的、最终的、非常可以理解的普遍厌倦（或者说是对上帝的厌倦——渴望和上帝结成一种神秘联盟也就是佛教徒所渴望的四大皆空、涅槃——仅此而已！）。
一切到了教士们那儿都变得异常危险，不仅仅是医疗方式和医疗技术，还包括傲慢、报复、敏感、放荡、爱情、对权力的追逐、贞操、疾病——平心而论，无论如何还应当加上一句：只有在这块土地上，这块对于教士和所有人来说生存都充满着危险的土地上，人类才能发展成一种有趣的动物，只有在这里，人类的思维才能更高深，同时也变得险恶了——正是这两个原因使得人类到目前为止具有其他物种所没有的优越性。
096 阴险可怕的诱惑——《道德的谱系》
某种东西要两千年才能取得成功不足为奇；长期性事物的改变总是潜移默化，不易察觉的。但观念实在是件大事件，在犹太人茁壮的仇恨中生出了无与伦比的深刻的、崭新的爱。
这种爱也并不是从仇恨的对立面所萌发出的，正相反，这种爱是圣洁又光耀的，是犹太人仇恨之树的树冠，它渴求着仇恨、胜利和战利品，使得仇恨的根越扎越深，越来越远。
这位撒勒斯的耶稣把祝福和胜利带给贫苦人、病患者、罪人，他向众人传递最难以抗拒的诱惑，这是最阴险可怕的。正是这诱惑迂回导向了那些犹太的价值和理想的再造。
097 高贵的价值——《道德的谱系》
奴隶最初的产生反抗念头的怨恨是有创造性价值的，他们的怨恨先以想象中的报复来弥补。高贵的道德产自胜利的自我肯定，奴隶的道德不同，是出于对他人、对外界的否定。他们确定价值的行动是反向的，向外界而不是向自身寻求价值就是种怨恨。奴隶的道德要靠外界的刺激才产生，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一种对外界的反应。
高贵的价值则是相反，它产生发展的模式是自发，它去寻找对立面只是出于更加肯定自己的需要，积极的概念渗透在他生命的基本概念中，消极的概念只是模糊的对照。因而贵族们有时显得价值方式过失，是因为在他们不了解的领域，更愿意相信用自卫的方式坚持自己的理念而不是了解实情。
098 高贵与仇恨——《道德的谱系》
这种仇恨者的种族最终必然会比任何一个高贵的种族更加聪明，而且它对聪明尊崇的程度也不大不相同：它把聪明当作其生存的首要条件，而高贵者只是把聪明当作奢侈和精致的一种高雅的变味品来享受——即使在这方面，聪明比起无意识的调节本能那样一种完美的功能性保障也早已不那么重要了，甚至比起一种特定的不聪明来，比起某种更加勇敢的蛮干，哪怕蛮干会招灾树敌，比起那为所有时代高尚灵魂都要重新认识的激怒、热爱、敬畏、感激和报复等等狂热的情感爆发来，聪明早已不再重要了。
当一个高贵的人感受到怨恨的时候，这怨恨会爆发，且消耗在一种瞬间的反应中，因此也就不会起毒化作用。此外，在许多场合下，高贵者丝毫不感到怨恨，而所有的软弱者和无能者却会毫无例外地感到怨恨。具有坚强完美的天性的人的标志是根本不会长期地把自己的敌人、不幸和失误看得很严重。因为他们有丰富的塑造力、修复力、治愈力，还有一种忘却力（现代世界上有个很好的例子，他就是米拉保，他记不住任何别人对他的侮辱和诋毁，他不能原谅别人，只是因为他把一切忘记了）。
这种人猛然一甩就抖搂了许多寄生虫，而这些寄生虫却深入其他人的皮下，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地球上才可能出现所谓的“爱自己的敌人”。一个高贵者已经向他的敌人表示了多少尊重！而这种尊重本身就是通向爱的桥梁……是的，他以己度自己的敌人，以自己的高标准要求敌人！是的，除了这种丝毫不值得蔑视，而且非常值得尊敬的敌人，他不能容忍其他种的敌人！试想，一个充满仇恨的人构想出来的“敌人”将是什么样的——这正是他的行动，他的创造：他构想了“丑恶的敌人”，构想了“恶人”并且把它作为基本概念，然后又从此出发产生了余念，设想了一个对立面，即“好人”——也就是他自己。
099 “好”与“坏”的概念——《道德的谱系》
精神高贵之人率先原创了“好”这一基本概念，也就是说他们从自身获得了这一概念，然后才在此基础上引发了一种“坏”的概念！这种缘起于高贵的“坏”与那种产生于欲壑难填的仇恨之釜中的“恶”——这两个表面看上去同样是“好”的反义词的“坏”和“恶”是如此的不同！前者是从属物，是一种附加产品，一抹起补充作用的色彩；而后者却是本源，是起点，产生于奴隶的道德观念的原创活动。可是，在这里同样被称作“好”的概念也并不相同，最好还是问清楚，根据仇恨的道德来看，到底谁才是“恶人”。
标准的答案是这样的：所谓“恶人”恰恰是另一种道德中的“好人”、高贵之人、有力之人、统治者，只不过是有人带着仇恨的有色眼镜看他们，改变了他们的颜色，歪曲了他们的涵义和形态。至少，我们要否认的一点是：谁把那种“好人”只当作敌人来看待，那么他除了认识邪恶的敌人之外就什么都不认识了。同样是这种人，他们被牢牢地禁锢在习俗、崇敬、礼仪、恩德之中，甚至被束缚在互相监视、彼此忌妒之中，在他们态度的另一面，他们显示出了几多慎思、几多自制，他们是那么的温和、忠诚、自信、友好；然而，一旦来到外边，接触到各种陌生事物，他们就好似逃脱了牢笼的野兽，摆脱了所有的禁锢，尽情享受着自由。
因为长期禁锢而带来的精神紧张在野蛮状态得到弥补，他们变成了一个幸灾乐祸的野兽，他们在进行了大屠杀、放火、强暴、殴打等一系列的令人发指的暴行后可能狂妄自大、心灵安宁地离开，好像刚完成一个孩子气的恶作剧，他们甚至也相信这是在未来一个长时期内诗人歌颂和赞美的对象。心中的野兽是所有这些高贵的种族真实的内心状况，他们的内心就等于一个非常漂亮的金发的猛兽在等待获得战利品和胜利的机会。隐蔽的心随时可能爆发，野兽一定会想挣脱，重新回到野蛮状态中去——罗马贵族、阿拉伯贵族、日耳曼和日本的贵族，荷马提到的英雄与北欧海盗，他们有相同的需要。
100 “蠕虫”时代——《尼采文集》
人类的“蠕虫”时代到了。“温和”的不可救药的中庸的人以及不愉快的人将自己看作精英，是历史意义，是“绅士”。是的，这种感觉不是没有理由，因为他们感到他们自己和大量的失败者、病人之间的距离后面是今天欧洲的张扬，所以他们觉得自己至少还比较温和，至少还有生存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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