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反省自己为什么要争辩。因为我相信这个问题是具有普遍意义的,每天生活中、网络上充斥着各种争辩。如果把这些能量集中起来,人类大概早就统一八大行星了。
有人说争辩是因为不够谦卑,所以我又开始思考什么是“谦卑”,我思考得越多,我就越觉得我们对此误解颇深。一般定义的“谦卑”是真正的谦卑吗?或者说“美德”与“道德”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要理解什么是谦卑,我想,首先要知道什么是骄傲。骄傲,是自夸吗?是说狂妄话、行狂妄的事吗?不是,骄傲是一种隐藏很深的动机。从根本上来说,它是一种竞争意识。
骄傲是一种敌意。每个人的骄傲都处于竞争状态,骄傲在本质上就是竞争性的,它生来就要竞争。骄傲永远不能从占有中得到快乐,只有当占有的多过别人时,它才会感到满足。
骄傲的人即使所得已超过了所需,他还会攫取更多的东西,以维护他的力量。其他任何罪如杀人、偷盗都不具备这种竞争意识,唯有骄傲才有。
骄傲是一种恐惧,恐惧别人抢去了自己的风头,恐惧别人拥有自己所没有的,恐惧别人的聪明把自己比成了笨蛋,恐惧别人的美好把自己比成了丑陋。
骄傲是一种不信任。不信任人,因为他们都是竞争者。不信任神,因为神是万物的创造者,承认神的存在等于承认他不能控制一切。骄傲的人只愿意信任自己,可是这个自己又是如此的脆弱,任何一点厄运、一点疾病,就可能让他苦心争到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于是骄傲者绝望,因为他发现他不能够依靠任何东西,不能相信,不能休息,只能恐惧,只有竞争。
骄傲之后,再来说谦卑。很多人理解的谦卑,就是要贬低自己,不能说自己美,不能说自己聪明、富有,要隐藏,要低调,唯恐引起别人的不满。其中有对自己形象的在意,同时,恐惧依然是主要的动因。
但真正的谦卑应该与骄傲相反,它不会恐惧,因为它不怀疑,它恰恰应该是一种无分别心,它不会贬低自己,也不会贬低他人,因为在谦卑的人看来,并不存在竞争,他充分信任并欣赏其他人的善意。
谦卑是能够相信,知道认识和掌握真理并不完全倚仗己力,他愿意相信更高力量的存在,愿意接受从神而来的恩典,接受比自己更高的神秘,并不觉得那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削弱自己的力量,或是显露自己的无知。
谦卑是不恐惧。因为我的美并不会使你变丑,你的聪明也不会使我变笨,我们可以各自有各自的美好,根本不存在你死我活的局面,所以根本就不需要隐藏或贬低自己来讨好你。
刻意去贬低自己说自己不美的人,往往不是谦卑,这样的人在潜意识里竞争意识是最强的,也恰恰是这种人,通常是转过身去就把自己曾经讨好和抬举的人贬得一文不值。这很正常,因为他的骄傲需要得到弥补,因为他对自己的贬低只是为了换取他人的认同,从而更加强化自己的骄傲。这种恭维并非出自真心,所以反弹的时候就会变得愈加猛烈,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谦卑”里充满令人难以忍受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