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
首页

被一张照片所吸引(1 / 1)

西坞村。

第一次因为一张照片的吸引专程赶往一个非景点小村。

路上遭遇一片乌云下的暴雨,一边是奔涌的河流,一边是被雨水浇灌得湿漉漉的田地,道路仅供一辆车通行,雨刮器打到最快,眼前还是雨幕撕扯下的模糊一片。想起去年台风天冒雨跑到义远,也是这样的大雨,渠道里的水从山上倾倒而来,浊浊的黄泥翻滚,就我们一辆车孤零零地开在乡间小路上。

我们一边担忧着车底打滑会不会翻进河里,一边为寻找照片中的美,再次鼓起风雨无阻的勇气。

到达西坞村,雨恰好停了。

这是一个深山里的村落。村里的狗跟在我们身后一路狂吠,可见外来人不多。交通不便阻碍了村庄的建设,和一路驶来见到的闪烁着各色瓷砖的农民别墅不同,这个叫西坞的地方还隐匿了一大排黄泥房。傍晚时分,炊烟从房顶升腾起来。

站在村中仰头环顾,四面都是山,山上多竹林,山顶露出嶙峋的石壁。如果放上一架无人机从高处俯拍,这个村庄仿若深深沉睡在山谷莽莽绿意之中的婴儿,这种美一定是安谧到惊艳的。

过了又平又单薄的石板桥,有一条缀满苔藓的石阶,一直延伸到山壁上的旧房门。左边是石壁,右边是低矮的竹丛,因为刚下过雨,石阶湿滑,我和女儿手牵手,一步一步小心地向上走。山腰有两幢平房,墙上有彩色啤酒瓶碎片装饰的万年青图案,屋前一只白羽毛的鸭子,啪嗒啪嗒用它红色的脚蹼踩起了石板上的水花。

村中还有一范氏祠堂,据说这儿的村民是范仲淹的后裔。祠堂大门紧闭着,村里人特意帮我们开了门。一路上,还有位热情的阿婆不停邀请我们在她家吃晚餐,并笑呵呵地问:“这样的破房子有什么好看呀?”“好看啊,好看啊,阿婆,我觉得这样的房子特别漂亮,这里的山和树也特别好看。阿婆,你可知道,我对这样的乡村情有独钟。真是喜欢看。

“可是,这么好看的黄泥房,将来能够幸存下来吗?将来这样的村落还会有年轻人居住吗?”

“如果你是这村里的年轻人,你会留在这样的村子吗?”

“不会的!”我用很坚毅的眼神回答,我一定会离开,带着一种闯荡的蛮劲,离开大山,头也不回地离开。

既然那么坚定地要离开,为何又来谈情有独钟?说完一些缅怀的话语,又潇洒地回归城市的温柔乡,听起来是否太过虚伪?

这些被讴歌、被赞美过的村庄只能继续沉睡在遥远的大山,或者被颠覆、重建,或者沦为无人村。

我承认内心的虚伪,有时这让我感到羞愧。心里渴望独自开辟一块栽花种菜的土地,耳朵却敏锐地关心着世外的政治经济,这种矛盾的心态,越发激发了我对古老村落的探寻,那种朴实和破旧带来让人沉溺逃脱的诱惑。我如朝圣一般,就像人们去华丽的教堂,去恢宏的寺庙,这些村落是我的圣地,我记录、颂扬它们,以求洗尽内心的贪嗔,散尽物欲浮华。

一墙橘黄色的凌霄花,让村庄古朴破旧的美有了一种盛气凌人的朝气。

在我逐渐知悉乡村生活之后,那些村庄的人,那些听来的故事,那些故步自封的视野,那些“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孩也能传宗接代”口号下面掩盖的事实,那些凹陷在赌博与贫穷中虚弱的面容,让我认识到我所追寻的村庄的美只是一种片面的美。

我所钦慕的村庄之美,与其说是真实可见的美,不如说是我想象中的美。我渴望有一种化黑暗为光明的能力,无论身处什么环境,总能向着明亮那方。阳光下的桥梁、流水、田野、飞鸟、三叶草、屋瓦、房前缠满棉絮般蛛网的挂锁,有一种让我更为乐观的力量,它们使情感变得纯粹,抛弃所有的物欲与焦虑,直至成为你倾尽身心勾画的那种美。

阿婆,好看啊好看,我还是觉得这样的村庄特别好看。